“秋灵,送客。”
“不用。”孟跃庭摆摆手,步履踉跄,自己离开了。
这三番五次的拒绝,可能真的是伤到孟跃庭了,除夕前一日,孟将军和孟夫人前来送退婚书时,孟跃庭并未到场,说是病了。
终于拿到了退婚书,秦落柔欢心雀跃,想立刻把这个消息告诉严易,也想让他带自己去见见牡丹姑娘,以表谢意。
换好轻便的衣服和秋灵刚走到后门,身后传来一个苍老有力的声音:“站住!”
秦老夫人喊道:“给我把二姑娘带到祠堂,跪着守岁!”
秦落柔抬腿踢开靠近她的小厮问道:“明日才是除夕,祖母这是干什么?再说什么时候守岁还要跪在祠堂?”
“你自己心里清楚!你跪在祠堂好好想想怎么对得起秦家的列祖列宗,之前不罚你纵容你,是因为与将军府的婚事,如今你还有什么身份值得我对你宽待?”
秦老夫人一直心存希望,在知道皇帝准了秦落柔的退婚请求后希望破灭,气得早就想罚她了,奈何人偷溜出府,不见踪影。现在退婚书送了来,板上钉钉,是如何也没办法挽回了,她猜到秦落柔又要溜出府,特意等在这里。
“身份?”秦落柔冷笑,“我除了是奉国公府嫡女和平武县主,还是您的孙女!”
“我没有你这样顽劣的孙女,没了将军府这门婚事,哪个世家再求娶就是和将军府过不去,谁还敢娶你,你如今还不如落娇落婉落妍能为我秦家延续命脉。”秦老夫人的拐杖重重捣在地上。
“秦家命脉在兄长战死那一刻就没了,还说什么延续!”秦落柔只觉得可笑。
“混账!继远难道就不是我秦家命脉吗?他若能趁着我这把老骨头还没入土前考取功名,我秦家就还是有可用之人的,这爵位我自有办法保住!”
秦落柔总算是明白过来了,为何败家的二叔,祖母能给那么多田产管理,为何在父亲兄长战死后,祖母开始宽待二房,说来说去,都是过继的心没死。
古有因为孙儿太过优秀而立父亲为诸君的例子,皇位都能如此,更何况是区区爵位了。
只是,深知后事的她不得不提醒一句,“祖母您身子骨硬朗,但恐怕这次的科考,有人要让您失望了,三年后的科考恐怕您还得失望,也不知道您有生之年有没有这个福气看到二哥考取功名了。”
秦继远比她大几月出生,若在分家之前能考取功名,祖母自然有理由再次上奏过继,再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打动皇帝,还真说不定。
二房家的知不知道祖母有此想法,她无从知晓。但她只能叹息,反正前世她这个哥哥两次科考都没有考中过。
“你!你难道不想看着秦家再起势吗?与你来说有个可以依靠的娘家不好吗?为什么非要盼着分家呢?”秦老夫人是百思不得其解。
“并非如此,二哥科考我实话实说罢了。”她心中所想,祖母是永远不会明白的。
秦落柔继续说道:“祖母让我跪秦家列祖列宗,我理应顺从,正巧,我也想跟他们好好说说话。”
说完径直往祠堂走去。
到了祠堂,看着供桌上的牌位,秦落柔很坦然地跪了下去。
秦老夫人让两小厮守在门口,以防秦落柔偷懒偷跑。
不就是两天一夜嘛,这有何难。说来,三月后就要离开这里了,以防不便还要更名换姓,就借着这个机会同列祖列宗好好告别一下。
秦老夫人不许秋灵陪着,离开前秦落柔悄悄交代道:“去给严公子和贺大娘说一声,我不能陪他们过年了,让他们别担心。”
祠堂门关上,秦落柔看着那十几个灵牌,除了祖父父亲和哥哥的,她一个也不认识,这些人对她来说是很遥远的存在。
双手合十,在心里默默说道:父亲祖父,各位列祖列宗,小女落柔,是你们的后代,我自出生以来,从没害过一人却被人害死,许是老天爷见我可怜,让我重生,为不重蹈覆辙,我想重新走一条路,前路不管是困难重重还是荆棘丛生我都不怕。祖母不愿意接受秦家落败之事实,可秦家就像是已经四处漏水的船,承载不了多久就会被淹没,船上的人应该靠自己的努力游上岸,而不是靠谁的婚姻强行去填补船上的漏洞。各位列祖列宗,我的离开是为了活着,为了更好的活着,并非忘祖,相信你们能够理解我。”
秦落柔磕上三个响头,又看着最边上那块灵牌道:“哥,我有好多话要对你说,我知道你看中孟跃庭,但是……”
……
不知道对着灵牌说了多久,秦落柔有些累了,腿也跪疼了,稍稍挪动身子,改变姿势,轻轻跪坐了下来,看了看门口,发现那两个小厮并没有发现她偷懒,干脆揉起了膝盖。
到了深夜,秦落柔已经跪了一天,又累又饿,腿都麻木了,好在门口那两个小厮也疲倦了,她在祠堂里面打盹,他们在外面打盹。
跪着睡觉她还是头一回,迷迷糊糊之际,原本没有依靠的身子,突然有了依靠,很温暖很安心。
“秦姑娘。”
秦落柔朦胧中睁开眼睛,“严易?”又觉得不对劲,一个激灵跪立起身子,看看四周,第一时间去看门口的小厮。
“放心,已经用迷香迷晕了,别跪了,腿一定疼坏了吧。”
秦落柔伸直双腿坐着,边揉边问道:“你怎么进来的?翻|墙吗?”
严易点点头,“是翻|墙。”
“翻|墙!”她不过随口说句玩笑话,没想到是真的。秦落柔停下手上的动作,左瞧瞧右看看,“你的病养好了?奉国公府这么高的围墙,你也能翻进来?”
“花了些银子,现在人还在门口等着。”
秦落柔点点头,“若是上次带我出府的那个黑衣人确实是简单的事情。对了严公子,你来找我什么事?”
“明日就是除夕,我想到庙里为家人祈福,可能需要几天,怕你回宅子找不到我,特地来说一声。”
除夕家宴又是陛下寿辰,初一清晨请安是一定不能缺席的,还应在惠妃处待上一整天尽孝才是应当,若陛下要留他在宫中几日,也不能推脱。
秦落柔道:“公子不用跑这一趟的,给贺大娘说一声我也就知道了。”
“有些担心姑娘,你伤势还没有养好,就要在这里罚跪。”李青奕从怀里取出两个棉厚小巧的软垫子,“这是贺大娘刚赶制出来的,你绑在膝盖处会好一些,还要跪一天,别把腿跪坏了。”
秦落柔心里有些感动,“严公子翻墙进来就是为了给我送软垫的吗?”
李青奕道:“奉国公在世时一定非常宠爱姑娘,哪里受过这样的处罚。”
秦落柔抬头对上眼前人的目光,像一湾深不见底的潭水,好像要把自己看进他的眼底里。
心猛然跳动,忙躲开这目光。
“我为姑娘系上这软垫吧。”严易半蹲着,想要将软垫系在秦落柔膝盖上。
秦落柔惊慌往后躲了一下,“我自己来就好。”
李青奕笑容温柔,“系带在膝盖后侧,姑娘不方便,我来吧。”他很自然地掀开秦落柔的裙角,轻轻揉了两下,“疼吗?”
秦落柔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思考,莫名屏住了呼吸,看着面前的男子点点头。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李青奕神色又心疼又严厉,“秦老夫人此番这样罚姑娘,确实重了些。”
温热的掌心温度透过丝绸的纹理来到秦落柔的膝盖处,就像是灵丹妙药一般,让她觉得格外舒适。看着他认真小心的样子,她竟然想让这一刻多停留一会。
李青奕那骨节分明的手指灵活地绑着系带,“虽说有了软垫,但要再跪一日,也难免伤了膝盖,姑娘受完罚早些去找贺大娘,敷些舒筋活血药。”
绑好系带,李青奕起身,有些不舍,“秦姑娘我该走了。”
秦落柔想要站起身和他道别,但跪了一天腿已经僵硬,一个站立不稳,险些跌倒。
李青奕忙扶住了她,“姑娘小心。”
他轻叹口气,尽管这奉国公府屋顶和府外都安排了人,他还是不放心。如果可以,真想即刻把秦落柔带回自己府中,仔细将养起来。
秦落柔脸颊的红晕一直蔓延到了耳根,连同脖子都泛了红。她根本不敢再看他的眼睛,身上似乎也没了力气,就这样靠在他的胸口。
李青奕见秦落柔并没有推开他,不动声色将她揽在怀中。
谁都没有再多说一句话,在这寒冷黑夜中的祠堂,只听得到两人的心跳声。
第45章 离开(1) 与她无关。……
还是秦落柔先往后退了一步。
她明白所有的心思都要在这一刻停住, 以严易的学问考取功名不是难事,而她,已经打定了主意要离开, 况且严易当她是知己, 自己怎可生了别样心思。
低着头,看着裙尾, 抿了抿嘴唇,“夜深了,公子快回宅院休息吧。”
不知是何原因,李青奕心中万般不舍, 他觉得今夜的秦落柔似乎和往常很不一样,眼中有了些柔情,因着这一点点柔情,他看到了希望。
往前走了一步, 双手轻扶住了秦落柔的肩膀, “姑娘定要保重身体等我祈福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