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奕却不动作,看着秦落柔道:“姑娘既然说我们是君子之交,那便同奏一曲如何?”
说完走到七弦琴边拿出一个玉笛,“姑娘是选琴还是选笛?”
“我想听公子吹笛。”
李青奕笑笑,将玉笛放在唇边,婉转悠扬的笛声缓缓而出。
秦落柔眉头一挑,坐到七弦琴前,深深呼吸,闭目片刻,抬手抚琴,琴音流淌,尽力配合着笛声。
却听笛音的节奏慢了下来,变成了副调。
秦落柔不明所以抬头看去,只见李青奕对着她眨了一下眼睛,又看看七弦琴,她立刻就明白了什么意思。
琴弦拨动,突然想起那晚李青奕奏的曲调,凭着记忆弹了出来。禁足那段日子,她曾不止一次弹奏这个曲调,但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对,今天就再试一次吧。
笛音一顿,李青奕有些惊讶的看一眼秦落柔。
秦落柔调皮地对他眨眼,惹的李青奕摇头轻笑,拿起玉笛又吹奏起来,起先跟着秦落柔的节奏,后来在曲调有误时改变节奏或曲调给她纠正,磕磕绊绊结束了一曲。
对于第一次合奏,且秦落柔不熟悉曲调的情况下,已经很不错了。
李青奕刚把玉笛放下来,却听琴音又起。
秦落柔对着他歪歪头,抬抬下巴示意他继续。
依然是刚才曲调,只是这次秦落柔不需要他用笛声为她指引,李青奕则用更加轻柔的调子为她做副。
从窗边传出的琴笛和鸣天衣无缝,琴声悠扬连绵,笛声纯净柔美,似是和这天地相融到了一起。
秦落柔越弹心中越开阔,似乎有一个人在用力包容着自己,让她可以任性而为。
李青奕此生第一次同人合奏,却一点也没有觉得困难,这个曲调本是自己所作,没想到秦落柔只听了一次,就能这么容易弹奏下来,实在难得。
曲毕,两人望着对方,谁都不愿打破这份沉浸的心情,那琴声笛声还萦绕耳边,余音缭绕久久不愿散去。
最终还是秦落柔起身,走到李青奕面前,“公子音律极佳,小女自叹不如。”
“秦姑娘也不错,有幸能与姑娘合奏,荣幸之至。”
说完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秦落柔看了一眼天色,“没想到快要日暮了,答应四公主要回宫陪她一起用晚膳,我该走了。”
上次见她时浑身是血,不管如何担忧如何想念,都不能踏进她养伤的房间半步,十多天了,现在见她安好,本应该知足,但人总是不知足的,他想要日日夜夜都看见她。
李青奕十分不舍,但也深知留她不住,
“还有十多日就是除夕了,姑娘什么时候出宫?”
“四公主说,等陛下回宫会召见我,若不召见,四公主也会帮我见陛下,到时候,向陛下说明同三公主之事,请旨退婚后就出宫。”
李青奕点点头,“有四公主帮忙,姑娘不要担心,一定会顺利的。下人和医馆,在下会同贺大娘商议,姑娘安心。”
秦落柔有些不好意思,“说来是我救了你,但现在看来,似乎是公子为我做的更多,公子还真是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我自愿如此,姑娘别有负担,我送姑娘一程吧。”
李青奕打开房门,侧身等秦落柔,两人并肩出了院落。
贺大娘在院中等他们,秦落柔辞别贺大娘。
来时的马还拴在树下,她走过去解开缰绳,一跃而上。
“严公子不用送了,等我出宫后,还要教公子骑马呢。”
说完,缰绳一拉,“驾——”一声扬长而去。
马蹄声渐远,李青奕站在原地,觉得心里空了一大块。
很快到了腊月二十五,皇帝回宫,第二日一早便召见了秦落柔。
李梦蕊陪着秦落柔到了紫宸殿,却被门口的小太监拦住,“四公主留步,陛下只召见了平武县主。”
“那你现在就去通禀,说我也要一同觐见。”小太监有些难为,“可是陛下特意吩咐了,只让平武县主一人觐见。”
“你这个小太监,还没通禀怎么知道父皇不会见我?”
小太监额上出了汗,只是拦在殿门口,却不敢再说话。
秦落柔刚要劝李梦蕊,就听殿内传出声音:“有段时间没见四公主了,看着像是长高了些。”
里面走出一个两鬓发白的太监,面相虽和善却有一种难以亲近之感。
“王公公,父皇为何不见我?”
在德光帝身边伺候最久的老太监王平,不论是谁都要给他三分薄面,李梦蕊看见他,态度顿时软了很多。
“四公主最得陛下宠爱,陛下怎会不见四公主,只是有关逝去的奉国公,陛下有话要单独同平武县主说。四公主可稍等片刻,等候陛下宣召。”
王平如此说,李梦蕊只好点头。
“平武县主,走吧。”王平一伸胳膊,秦落柔赶忙福礼,“公公请。”
王平看着秦落柔点点头,走在了前面。
第37章 请旨 只求陛下恩准退婚。……
这是秦落柔第二次得见天颜, 第一次在议政殿,她身穿孝衣,跪在中央, 太监宣读完册封县主的圣旨递给她时, 只跪着立身看过一眼,便跪拜叩谢圣恩退了出去。
议政殿太大, 阶梯太高,龙椅离得太远,她不敢抬头看太久,只记得坐在那上面的人犹如在云端上一样, 高不可望。
现在她跪在紫宸殿的书房里,那种高高在上的压迫感少了许多,可是跪在桌案不远的地方,仍然不敢抬头。
“小女秦落柔叩见陛下。”秦落柔整个人跪拜在地。
“赐座。”从高处传来的声音浑厚稳健。
王平走到她身边说道:“县主, 请座。”
秦落柔抬头, 抬头看见王平指着最靠近桌案的椅子,不敢耽误, 立刻走过去拘谨的座了下去。
“落柔,是吗?抬起头来。”
秦落柔缓缓抬头, 看见一张慈爱温和又威严的脸,正微笑的看着自己,心里顿时放松了许多。
“说来也是朕的错, 峰武的独女, 在他生前,竟然没见过面。”
只听皇帝叹了一口气说道:“秦忠老将军曾是先皇最有力的臂膀,被封为奉国公,爵位可世代承袭, 只可惜你们秦家子嗣单薄,峰武没有同母兄弟,战死后,因为承袭爵位一事,秦老夫人也曾上奏过继。”
秦落柔惊讶不已,她没想到为了奉国公府能苟延残喘,不至于被分家,祖母竟然上奏过继,但很显然,陛下并未准奏。
皇帝又道,“朕在护国寺参禅时,四公主曾求朕留你在她宫中养伤。朕竟然不知,落柔你箭术了得,只可惜是女儿身,否则也定将是保家卫国的好儿郎。”
说着又叹口气,“自那日后,朕时常梦见峰武,他求朕帮你,想来峰武牵挂你,朕亦心中思他更甚。峰武对朕衷心耿耿,秦家三代为国捐躯。今次三公主如此对你,朕实在是愧对峰武,你有什么想要的,就说出来,朕尽量满足你。”
秦落柔听完这一番话,有些激动,她原本已经想好该如何禀告自己在三公主宫中发生的事才能让自己少受些惩罚,没想到根本就不用自己解释。
一直以为父亲和孟将军是挚交,没想到若论挚交之深,怕是陛下更甚,怨不得那时候众人都说父亲是皇帝宠臣。
“陛下,落柔没什么想要的,只求陛下恩准退婚。”
皇帝仰头思量片刻,“峰武嫡女与耀辉嫡子自小定亲,朕也有所耳闻。孟跃庭那小子征战疆场,有当年你父亲风采,你又为何要退婚呢?”
秦落柔还没说话,王平就走到皇帝身边耳语片刻。
“原是如此,那你究竟是因为三公主对孟跃庭有意,还是因为他始乱终弃,迷恋风尘女子?”
她明白陛下的意思,是问自己因为不想做侧室要退婚,还是不想让孟跃庭再纳妾要退婚,对她来说,这或许是最后一次面圣的机会,她要赌一把。
“小女在意的不是三公主对孟跃庭有意,也不是他同风尘女子一夜风流,仅仅是因为小女不想死,不想被人算计。”她鼓起勇气看着皇帝的眼睛,“按照规矩,小女三年不能红事,除非陛下您赐婚。孟将军凯旋归来,并未求旨赐婚,是因为孟家上下只有孟将军和孟跃庭赞同这门婚事。”
“母亲去世时,告诉我孟跃庭是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可风流一事让我失了对他的信任,与其三年后被人想尽办法退婚,不如早些结束,也不耽误孟公子再觅佳人。”
秦落柔停顿了一下,看向皇帝有些欲言又止。
皇帝道:“恕你无罪,有话但说无妨。”
“三公主此次险些要了小女的命,在宫中有四公主护着,可小女一旦出了宫,下一刻就可能性命不保,就算是陛下您命令三公主不伤害我,但这三年里孟家那些不愿我嫁进将军府的长辈们,也会想方设法往我身上泼脏水。”
“陛下,我不愿如此担惊受怕,如此狼狈的活着,我宁可不要平武县主这个身份,不要锦衣华服,只求安心过活,粗茶淡饭都无所谓。”
皇帝眼睛微眯,在想些什么不得而知,过了很久,才说道:“子女婚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们自幼结亲非朕亲赐,朕答应你,会找孟将军说明你退婚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