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上头冠,披上大氅,李青奕出府上了马车,两个随从护在马车旁,往三皇子府驶去。
本想在马车里闭目养神,谁料一闭上眼睛,昨晚秦落柔贴在自己胸口的情景就出现在了眼前,他深深呼吸,不断告诫自己,一个将死之人哪里还有资格留恋奢求。
一阵悲凉涌上了心头,小时候母妃曾经说过他是不详之人,因他一出生母妃就被打入了冷宫,他与三皇子乃一母所生,三哥那时六岁,父皇将三哥搁置在了皇宫北边的小住所里,吃尽了苦头,把他交给当时的皇贵妃养育,可这个皇贵妃恰恰是害母妃打入冷宫的罪魁祸首。
在父皇和外人面前他要和贵妃演母慈子孝,每次三哥见了他都要骂他认仇人为母,毫不知耻。可是谁又知道贵妃虽不能生育,却一点也没善待于他,还总说自己原本想要养的是另一个嫔妃的儿子,才不是贱人的儿子。
而在这八年里,三哥总想办法到冷宫去探望母妃,他十分想去,想见见亲生母亲是什么样子,却一次也没有被允许,还会无端的引来谩骂,有一次贵妃气急了,竟然用滚烫的茶水泼他,但被自己躲开了。
这还得归功于,所有皇子五岁就要开始习武的功劳,也归功于自己有一个好的陪练,林瑞。
很多皇子的陪练小武者都会因为误伤残废后被换掉,可能是小时候对自己好的人太少,李青奕每次都舍不得对林瑞毫无顾忌的动刀剑,所以他成为了唯一一个好端端长大的陪练小武者。
八岁那年,贵妃因为加害其他嫔妃,事情败漏被赐毒酒,而八年前母妃被陷害的事也在十四岁的三皇子谋划下沉冤昭雪,母妃放出冷宫,得见天日。
他以为终于可以得到母亲的爱,可是,当自己和三哥一同出现时,惠妃只紧紧地拥抱了三哥,却冷冷看着他,漠然说道:“不详之人。
第12章 偏心 众多皇子中最为特殊的……
那时候他没明白什么意思,等他明白的时候已经是一副病体。
八岁前生病自己扛,一场风寒让他落下了病根,八岁后还是自己扛,同样的风寒,不同的母亲,却给了他一样的结果,十岁那年在高烧三天不退后,他的母妃只来看过他一眼,并没让人去请太医,最后还是怀恩偷偷去请了太医,谁知惊动了皇帝,太医不敢怠慢,仔细诊脉将病情告知皇帝,最后说道:“原以为六皇子身体康健,从来没请过太医,谁知身子骨竟已如此破败不堪。”
他记得当时父皇痛骂贵妃,而母妃在一旁,看他的眼睛里有了些温暖。
那之后母妃对自己确实好了些,他以为终究是亲情胜过了所谓的不详之说,真心实意的对待着母妃和三哥。直到三哥十六岁时他终于知道,母妃看中的只不过是父皇对自己的愧疚和赏识,并非其他。那年,自己成为了帮助三哥登上皇位最有用的棋子。
棋子又有什么不好呢?总比弃子强,虽说母妃和三哥对他算不上好,比之前也算不上差了,至少生病时太医还是会请的。他的想法很简单,助三哥登上皇位,然后自己要一小块封地,远离都城,活一天算一天。
“咳咳……”李青奕摇摇头,昨夜的劳累绝不能再有第二次了,他确实有些吃不消。
一进肃王府,就见三皇子赵青禾,如今的肃王满脸笑意地迎了出来,“六弟身子骨弱,真的不必跑这一趟,我昨儿不过是听闻从南地来了个戏班子曲唱的很好,想邀你同赏罢了。”
李青奕笑笑,三皇子喜爱听戏,一同赏戏这样的事情,三皇子通常会约五皇子端王同去,也就是年初自己及冠出宫,父皇赐了府邸后才刻意亲近了起来。
是何缘故他心中也十分清楚。
“昨日觉得胸闷,就去远郊走了走,让三哥担心了。”
两人边说话边往花厅走,李青禾的眼神一直没离开过他身上的墨青色大氅。
神色喜怒不定,嘴角微翘,摸了摸大氅领口的赤狐毛皮,“听闻前段时间孟将军在边疆打了一只赤狐,派人将皮毛献给了父皇,没想到今日却穿在了六弟身上。”
此时两人已走入花厅,炭火烧的很旺,李青奕顺势将大氅脱下来给三皇子披上,往后一退,笑着说道:“我觉得这大氅三哥穿着更好看,不如就送给三哥吧。”
李青禾一听,赶忙脱下来还给李青奕,自嘲道:“父皇赐给你的东西我可不敢要,父皇确实偏心,今年你及冠出宫建府,府邸却比我的好上许多,给你封王不过是迟早的事,到时候我这个肃王怕是比不了的。”
“三哥说的是哪里话,父皇对三哥也很器重。”李青奕将大氅递给身旁人,适时的咳嗽两声,“咳咳……如今我这强弩之末的身子,能为父皇和哥哥分忧,已经是我的福分了。”
不得不承认,因着这幅身子,他不用收起锋芒,朝堂之上的事多有参与,无论是保举还是弹劾从来都是对事不对人,不论朝臣对他如何赞赏,都不会引起皇帝的猜测和反感,还会让君臣唏嘘,说着若是他身体康健,定是贤君之言。
也因为如此,皇帝的愧疚和遗憾更甚。
九皇子李青阳常常在下朝后调侃他,“今日早朝六哥这话若是我们其它兄弟说出,父皇定然以为是觊觎储君之位的,只有你和太子说了,父皇才会夸奖。”
太子自不用说,但他确实是众多皇子中最为特殊的存在。
“王爷,端王带着戏班子到了。”有人上来禀报道。
“五弟这么快吗?”李青禾满脸笑意就要往外走,那份急切和欢喜是做不得假的,这么看来,三个和五哥才更像是一母同胞。
“六弟,快,戏台我昨日就让人搭好了。”
李青奕跟着往戏台走去,远远就见五皇子李青冉张罗着,那份熟捻就像这肃王府是他的端王府一般。
他站在这里却像是多余的客人。
李青冉一回头看见两人,立刻迎上来,“三哥,六弟,好戏马上开始。”
三人围着戏台前的圆桌坐下来,这冬季的户外确实寒冷了一些,李青奕的身子比不得康健又从小习武的三皇子和五皇子,觉得有些冷,把大氅拢了拢。
李青禾见了,挑眉对李青冉说道:“五弟,你看父皇是不是最偏心六弟了,这赤狐皮都没赐给太子而是给了六弟。”
李青冉看了一眼,“自父皇得知六弟身子骨弱,就没有不偏心六弟的时候,如果六弟身体康健,怕是能和太子一较高低。”
“五哥慎言。”李青奕忙道。
李青冉拍拍他的肩头,“怕什么,这可不是我说的,满朝文武谁不是如此说。”
李青奕正想说什么,乐曲声乍起,花旦迈着步子走到台前。
“三哥,你看,这花旦身姿不错吧。”李青冉不再理会他,和李青禾二人谈论着戏曲。
李青奕不喜爱戏曲,只是默默看着,不再多言。
这边,一直睡到晌午的秦落柔骨头都酥了,头似乎更昏了,狠狠伸了个懒腰,这才打开帏幔,懒懒说道:“你们伺候我梳妆。”
还没梳好发髻,就听见有人叩门,看管她的丫鬟打开一个门缝,见是三姑娘,即刻行礼道:“三姑娘见谅,二姑娘现在禁足,不便相见。”
“我自是知道,只不过前两日问姐姐要了这玉笛,今儿是来还的。”说着将笛子递过去,便离去了。
秦落柔起身,拿过丫鬟手里的笛子,不敢仔细看,轻轻抚摸,果然摸到一处笛孔似有异样,不动声色等着梳妆完毕。
“你去书房拿本书过来。”等到一个丫鬟出了门,她又吩咐另一个丫鬟,“去给我拿笔墨纸砚来。”
却见这丫鬟神情为难,秦落柔自嘲道:“你真当我能长翅膀吗?快去拿,要不然我就要摔东西了。”
“是。”
两人一走,她忙拿起笛子认真研究起来,笛孔下面分明被什么堵住了,她取下发髻旁的簪子,将东西捅出,是一个纸团,打开来,上面写着:“子时东窗。”
那日相谈后,她并未指望落婉能真心对待自己,本就是利益相关,不论这次是因着分家后争取家产,还是另有所求,自己禁足,她能想办法帮自己,就是表明了她站在自己这一边示好的态度。
入夜,秦落柔让丫鬟伺候自己歇息后,秋灵又送来了薄荷水,两个丫鬟一点也没怀疑,很快就安睡过去。
子时,她偷偷摸到东边窗户,轻轻打开,一眼就看见窗台边的油纸包,怕巡逻的护卫发现,赶忙拿进来关上了窗户。
顺势坐在地上,将油纸包放在膝盖上拆开,红豆糕的香味扑鼻而来,虽说昨夜吃饱喝足,但整个白日里一口食物都没吃,早就饿了。
秦落柔拿起一块大口吃了起来,心道,看来那日落婉所言不假,她用实际行动来支持自己退婚。
吃了两块红豆糕,秦落柔就停了下来,到了丑时她还要去远郊的宅子,贺大娘肯定准备了好吃的,她这个小肚子,要留着吃贺大娘做的菜肴。
但这里又没有可以藏的地方,她重新包好剩下的红豆糕,想着一起带走。
丑时一到,昨夜那个黑衣人装扮依旧,佩剑依旧,两人跳窗而出,黑衣人蹲了下来,这次秦落柔没有客气,跳到他背上,一路轻功飞到另一条街,看见马车和一旁的秋灵后,黑衣人就消失在了黑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