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少时,玲珑阁。
莲蕊撩开轻薄的粉纱露出长腿,让王家派来的丫鬟碧月服侍涂抹香膏。
方才管家遣人知会过了,郎君今夜会来玲珑阁安置。
那日画舫一别,周绕那般冷漠决绝的离去,她伤透了心。
她见了他那位美妾,深知自己不论容貌还是才学都比不过对方,但他到底还是纳了自己。
新欢旧爱,衣不如新。
男人负心薄幸,大抵如此。
王家答应过她,只要搅的蝶园后宅不宁,便会彻底还她自由。
她会乖乖去做,不只是为了王家,也是为了自己。
她喜欢上了那夜温柔待她的男人。
她会得到他,即便是以色侍人。
孟西洲如约而至。
他一进门,闻见屋内散着呛人的媚香,不由得轻咳两声。
在一旁正给莲蕊捏肩的碧月见内室门忽而被打开,走进一玉面郎君,姿容挺拔俊朗,不由得心中暗动。
怪不得让这小娘子喜欢的紧,公子这副皮囊,试问哪个女人会不爱?
莲蕊见是他来,垂首起身,娇嗔地道了句,“爷。”
“出去吧。”孟西洲冷声道。
碧月知道这句是在跟她说,可来之前,刘夫人同她提过,说这位周郎玩的花样多,她若能留下,兴许也能被抬个身份,到时候跟莲蕊一起,搅他个鸡犬不宁。
碧月本是不愿,但见郎君如此,她心动了。
“奴婢是莲姨娘的丫鬟,留在屋里伺候是本分。”
孟西洲冷眼扫去,冷嗤一声,合着王勇家知他“喜好”,送了个姿色尚可的过来一起伺候,倒是贴心。
莲蕊听出碧月的意思,心头一紧。
“不必了,下去。”
碧月没怎么见过世面,听到孟西洲这句,只觉一股子压迫感从四面八方逼了过来,她不由得打了个冷颤,低声道:“是,奴在外候着。”
“外面也不必,叫水自有我蝶园的人伺候。”
“可……”
“怎么,之前没人教过你规矩么,既是进了我蝶园,就要知道蝶园谁是主子,若是不会,明日便去好好学学规矩。”
孟西洲说的毫不留情,吓得碧月赶紧跪下磕头,“爷,奴婢知错,奴婢知错,还望爷饶了奴婢。”
“滚,别扰了爷的兴致。”
见碧月连滚带爬的走出去,莲蕊端了杯热茶走去,柔声道:“爷消消气。”
孟西洲没给好脸,冷言道:“你的丫鬟第一夜就想爬上主子的床,是你管教不力,若有第二次,必按照家规处置。”
莲蕊眼眶一红,豆大的泪毫无间隙的落了下来,看的孟西洲心生烦闷,立刻有了要走的意思。
“入府第一夜就要哭么,那你便哭吧。”
孟西洲起身,身后一热,那泽香软贴上,让他顿时浑身不自在。
下一瞬,莲蕊“啊”的一声,一只手将她的眼睛蒙上。
莲蕊知道对方的意思,只是这么多次,他都是这般盖着她的眼。
今日……应该是她真真正正的第一夜。
“爷,能不能让妾身看看您……”
她轻声求着,却得不到半分回应。怕周绕不悦,莲蕊只得忍住眼泪。
“以后不要用香。”
他的话语冷若冬日寒风,听的她打了个哆嗦。
倏地,屋内灯火灭下。
他松开了她的眼,随后牵着她,往那片粉纱香帐中走去。
*
夜色茫茫,孟西洲换了身夜行衣,行走在黑暗之中。
一阵夜风吹来,将他身上残存的香气吹散。
他步至金玉院,见主室的灯已经灭下,回廊上的灯笼也灭去一半,他驻足半晌,眼底浸透夜的黑。
他推开门,缓缓走进,屋内一股清幽的淡香扑面。孟西洲
床头纱幔垂地,月色斜入,勾勒出帐内一个曼妙的曲线。
屋内一片静谧,她睡着了。
看她睡得这般香甜沉稳,孟西洲心里冒出一股难以解释的怒意。
她是知晓自己去了玲珑阁的。
他本算计着,沈青青会去闹一通。
毕竟在沈青青眼里,他的身子是阿洲,阿洲是她的夫君。
可他失算了。
人家是吃得下睡得着,压根没把玲珑阁的人当回事。
与其费劲折腾一圈,还不如见面把事挑明。
跟之前几个月一样,他无声无息的进来,将衣衫褪下,沈青青会心照不宣的装睡或不做声,两个人就这样和衣而睡。
同床异梦。
他听过许多次,她在梦里叫着阿洲。
少有激动之时,她会骤然醒来,抱腿猫在床角,低声哭泣。
他醒着,躺着,听着。
但什么都没有做。
她的喜欢是属于阿洲的。
孟西洲深知杜明。
他没资格,也没可能去安慰沈青青。
他自己不过也是在演戏。
孟西洲想着,兀自撩开纱帘,清柔的月色顺着缝隙淌入帐中,那人半蜷着侧躺在里侧,跟平日一样,留下他要躺下的位置。
只不过他的铺盖都被她扔出去了。
自己常睡的位置,空有寂静的夜色。
月色渐明,眼下娇软的身子随着呼吸一起一伏,不知不觉,他的心口像是探进一只无骨的酥手,一下下的撩拨着心弦。
她平日穿的可不是这样的……薄衣。
孟西洲脑子里冒出些许不合时宜的念头,他背过身子,坐在榻边儿,兀自稳了稳神。
少时,孟西洲轻推了推她。
沈青青睡得很沉,只是翻了个身子,娇软不偏不倚贴在他后腰。
像是有人在他身上点了把火,只这一瞬,便已无法控制的烧了起来。
他起身欲走,听身后一声泛哑的蚊声:“爷……你怎么来了。”
听到动静的沈青青迷糊起身,望着那抹熟悉的后背,一时忘了她这几日赶他出去的事了。
“醒了就起来,我有事同你讲。”孟西洲轻咳了两声,依旧背对着她。
沈青青愣了半晌,才想起孟西洲被她赶出去了。
而且她知道,他今夜安置在玲珑阁。
蝶园里总有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下人,方才做红豆冰时,凑过来有意无意的告诉了她。
她本想给他也送上一碗,不过既是去忙公务,沈青青便没让娇云娇玉他们送,把多余的红豆冰都分了出去。
“嗯,你说。”沈青青彻底从睡梦中清醒过来了。
“王延胜安插进来的那个女人,被我安置在玲珑阁中,若她来寻你,不要碰她给你的任何东西。”
“嗯。”
“王延胜手中有个制毒高手,你若中毒,无人能解。”
孟西洲自觉方才那句带着些许不应有的关心,便随口补了句。
“嗯。”
“但这段日子,你亦不必回避她,反要找机会,同她闹起来。”
“闹起来?”
“要让曲林人知道,蝶园后宅不宁。”
沈青青默了默,忽而懂了那日孟西洲在画舫上那番动作及话语。
原来他当时是在有意气她。
故意让她当着王延胜的面闹脸子。
沈青青兀自一笑,自己像是个自投罗网的猎物。
原是这些,都是他算好的。
“好。”她应了。
孟西洲没想到今夜她会如此乖巧听话,脑子里准备的那些威逼利诱的话,竟都无用场了。
犹豫片刻,刻意冷下几分道:“今夜……”
沈青青知道他定是用了什么法子,糊弄了那个花魁,他现身在此是金蝉脱壳,没了能住的地方。
为了公务而“献身”的小公爷,有时候也挺“可怜”的。
连个能去的地方都没有。
“没有多余的枕头和被子,你若不在乎,就睡下吧。”
二人无言一同躺下,沈青青背着身子,后悔今夜穿了件这么透的凉衣。
好在孟西洲睡相一直很好,一夜都不会动一下,两人同寝这么久,他从未做过任何不合两人关系的事。
其实有他在,沈青青睡的比以前踏实。
沈青青正欲合眼,听见身后传来几次翻身的声响。
她想了想,把自己的小米壳枕头推了过去。
“你用吧。”
随后,她扯来身侧的小被子,卷成一团,垫在自己颈下。
孟西洲刻板地躺在那,沈青青方才颇为疏离的那一字“你”,竟让他的话卡在了喉咙里,不上不下。
他一定是病了,改日要去找大夫开两副助眠的药。
直到身后的人睡了,他才堪堪闭上了眼。
孟西洲做了一个梦。
但又不是梦。
陌生而破旧的环境,满是补丁的被子,还有一丝.不挂的自己。
孟西洲愣了片刻,想不出自己是在哪儿。
直到看到走进门村里村气的姑娘,他才知道,这大抵是他缺失的那份记忆。
他在三溪村?
记忆中的沈青青扎了个大粗辫儿,怀中抱着个布兜子,从外匆匆走来。
见他醒着,她毫不避讳地凑到床边儿,不由分说的用冰凉的额头贴了过来。
彼此额头贴上的那一瞬,孟西洲甚至看到她睫毛上沾着的雪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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