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有不少人, 在门口守着,想找机会混进去参加宴席,能巴结一下齐王。
沈青青到的虽早, 但门口早就是这番景象,若不是她今日用了公主的车驾, 怕是都跨不进那门槛。
见那大宅门前, 普尔图木权贵扎堆, 抬礼进去的小厮忙前忙后, 沈青青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齐王府这场百日宴会有这幅景象,并不是没来由的。
回王都后的第二日, 她赴约去普尔图木的茶楼见溥洪, 问询图尔苏部这两日收到的传信时,恰听坊内风言风语, 说大君要立储了。
皇储会是二哥贺兰明纾。
溥洪身为刑官,素来铁面无情, 听到有人妄议皇储, 立刻变了脸要出言呵止,却被她拦住。
这种事敢明目张胆在茶楼议论,想必流言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二哥才识过人, 能文能武,又是嫡长子,立他为皇储,沈青青觉得并无不妥。
只是齐王府今日门口喧闹如此,定会传入父皇耳中。
到时候手握皇权的父皇是个什么反应,那就不好说了。
沈青青多少有些忧虑,但皇权之事,本就不是她能多想的,便敛好心绪,进了齐王府。
待到后院,见到了尉迟芸嘉。
尉迟芸嘉比沈青青还要小上一岁,尉迟敬家多男儿,驰骋沙场,尉迟芸嘉在尉迟家的身份跟贺兰卿差不多,是这一辈中唯一的嫡出女。
她自是金枝玉叶,见沈青青时,立在门口,却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傲气。
远远瞧见款款走来的贺兰卿,尉迟芸嘉心底一惊。
儿时,她随父亲进宫见过儿时的贺兰卿,印象里,公主贪玩好动,跟个毛小子似的追在一群皇子身后,不想一别多年再见,贺兰卿已成了绝世美女,她心中倏然生了些许酸涩。
沈青青没留意尉迟芸嘉的异样情绪,待奶娘抱来小侄儿,她拿出早备好的玩具同他耍弄。
倏地,耳边传来轻轻低泣。
原是尉迟芸嘉在抹眼泪。
奶娘瞧见这一幕,很有眼力见的把孩子抱走,沈青青让赤月等在外面,才缓缓道:“嫂嫂这是怎的了?要让旁人瞧见,还以为是我欺负了嫂嫂。”
“没……不是的,是我近日心事重,让公主殿下见笑了。”
沈青青正要再问,门口传来一声斥责,“你是什么身份,竟还敢来咱们正院?不知道王妃同公主殿下正在里面叙话么?”
“我……”屋外那人柔柔弱弱的,被下人喊了两嗓子,竟没了后话。
尉迟芸嘉眉色一压,擦干泪起身,步至门口,拉开门对屋外道:“今日宾客繁多,你们大声喧哗,成何体统。乌兰,今日你带墨书来此作何?”
不等对方回答,尉迟芸嘉先一步道:“你还是先回你院子吧,今日这场合,你不便出现。”
“母亲……您别生气。”
沈青青听见墨书二字,脑海里有了对应的人,她快步走到门口。
屋外一个面容素雅,衣着清丽的女子,牵着个五六岁的少年。
少年乌眸很亮,半垂着,他穿着身单薄的赫红长衫,恭恭敬敬的立在那。
这位小公子,沈青青是见过的,他是二哥庶子——贺兰墨书。
“皇姑姑。”贺兰墨书认出沈青青,乖巧道。
“嗯,墨书乖。”她是第一次见二哥的这位小嫂嫂,这称呼是不合适的,但往日她当着二哥一直这般叫,很难改口。
沈青青未加思索,让赤月跟着下人一起送乌兰母女回院。
此刻天上飘起了雪花,雾蒙蒙的天,让沈青青觉得很是压抑。
“公主殿下,我们还是回屋吧。”尉迟芸嘉温声道。
待二人重新落座,尉迟芸嘉红着眼道:“让公主见笑了,方才来的那位是之前伺候过王爷的……”
“嗯。”沈青青端起茶杯抿了口,转而问:“方才嫂嫂哭泣,可是因为这人?”
“倒不是的……乌兰姐姐比我入府早,待我又很是恭敬,不瞒公主,我这是因为王爷近日总夜不归宿闹的……”
沈青青总算是听明白了,方才这一幕怕是有些人故意为之,同尉迟芸嘉第一次见,就把二哥内有旧宠,外有新欢的现状展示给她瞧呢。
她转而一想,也能明白为何。
尉迟家是武将世家,她没什么姐妹,能诉苦的瞧了一圈儿,怕是找不到人了。
沈青青记在心里,但并未当下说什么,她不喜欢被人当T栀子整理W枪使,也更不愿掺和二哥后院的事。
二人闲聊片刻,沈青青找了个理由去找二哥,她这次来,除了要见小侄子,还为了找八哥。
回来那日匆匆一见,她都没有机会同八哥说什么。这两日,也没见他来找她玩,很是反常。
待寻到二哥时,远远见他正被一群人围着,不好过去。
不想,一转头,碰上了立在身后不远处的溥洪。
二人相视一笑,转去旁院闲聊,她才知道,八哥昨日去了旗勒善部办军差,没个一两个月回不来。
溥洪知她喜静,二人边走边聊,不知不觉绕到了一处僻静的院子外。
本是匆匆一瞥,沈青青透过格窗看到了静坐在院中的女子。
院子很空,光秃秃的树挂着积雪,女子肩头落了一层浮雪,白雪皑皑中,瞧着甚是落寞。
是方才的乌兰。
从贺兰卿原本的记忆里,沈青青知道乌兰是二哥当年戍守边陲时相识的女子,待回王都时,乌兰已经有了身孕。
当初,二哥挨了父皇好一顿鞭子,才给人接进府内。
“小九,你认识那人?”溥洪见贺兰卿盯着院中身影发愣,小声问。
他现在敢在四下无人之时,小声喊她儿时的名字。
贺兰卿没制止过,也没说过别的。
大多数时候,两个人聚在一起都是谈论公事。
如今回了普尔图木,渐渐脱离图尔苏部的事,他不知道以后还能跟她再谈些什么。
沈青青把自己猛地从往事中拉了出来,对上溥洪如渊的眸光,她偏头道:“嗯,是二哥的通房。”
溥洪蓦然想到许多年前,他刚进朝堂,听过二皇子因一女子被大君亲自施了鞭刑,怕就是这位女子了。
倏地,天上蹿起好几个红炮仗,在空中炸开一片声响,打破了宁静。
沈青青再向院内看去时,院子里的人已经躺在了地上,身边一片鲜红……
半个时辰后,溥洪从怀中取出个帕子,递给满手沾血的贺兰卿,看她接下后麻利的擦了擦手,低声道:“这帕子得等洗干净了再还给溥大人。”
“不用了,不过是个帕子。”
沈青青笑笑,没再说什么,只把帕子小心叠好,放进腰间的小口袋里。
溥洪面色严肃的盯着她那个小口袋,好奇问:“小九为何平日会带这么多外伤药?”
方才他是真没想到,小九方才能那样冷静快速的为这女子处理伤口,甚至身上还带了对症的外敷药。
看样子,不是第一次做。
“周围总有人爱受伤,所以才备着,你看,今日不就派上用场了么。”
这时,昏过去的乌兰迷糊醒来,对着榻边儿上两个朦胧的身影,迷茫的唤了句:“我这是在哪儿?”
“齐王府。”沈青青回道。
乌兰定了定睛,看清是九殿下后,泪忽而止不住的从眼角滚落。
“溥大人,您先去外面稍等片刻,我同小嫂嫂有话讲。”
溥洪在外,听屋内哭泣由高到低,渐渐归于安静后,沈青青终于出来了。
此时已经听不见院内的喧嚣,怕是酒宴已经错过了。
溥洪见看她袖笼沾上了血,眸色一暗,“方才为何不让我去喊人?”
“她要寻死的事,不可让外人知晓。”沈青青看他面带疑虑,解释道:“方才溥大人也见了,她在这后院待了这么久,连个找她的下人都没有,可见平日身份如何。”
“她……不就是个通房么?”在溥洪意识中,通房说好听了是主子,不好听的,就是下人。
他父亲,亦是在娶母亲前有过几个通房,不过都被赶走了。
沈青青步脚一滞,突然没了再谈下去的兴趣,只道:“溥大人今日就当什么都没看见就好。”
“好。”
之后沈青青很快寻到了赤月,同她匆匆离府。溥洪平日素来机警敏锐,却不想,直到两人分别后,他才反应过来刚刚说错了话。
若是贺兰卿同他一般感觉,认为通房只是个下人,那她又怎么会施以援手呢?
溥洪隐隐觉得,贺兰卿方才对待那通房的反应似乎不太对劲。
到底是为什么呢?
*
岁暮的日子过得很快。
庆景三十九年的新春,是这十年来,最热闹的一次了。
全普尔图木的百姓都知道是为什么。
受天神眷顾的小金元小公主回来了。
天还未亮,沈青青着了身便跟着几位皇兄去给父皇母亲及小阏氏们依次请安,一路下来,她收到了数十个沉甸甸的岁岁平安荷包。
陪父皇母亲用过早膳过后,一众皇室血亲同去普尔图木的神庙祈福。
祭祀结束,已是下午,她想着赶紧回宫补眠,便抄了条近路往凤阳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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