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沚冷下脸来,唬得乔昀一怔,眼角的泪竟真的止了住。
一双满含不舍的眸子里闪现出无辜来,南沚刚刚拉下来的脸差点儿绷不住,好在此时马车停下,外面传来了众人的恭迎声。
“臣等恭迎圣驾万岁万岁万万岁……”
乔昀扁着小嘴儿,泪珠在眼眶里打着转,最终还是没敢落下来,只可怜巴巴地盯着南沚瞧着。
“昀儿不哭了,沚姐姐再抱抱昀儿吧!”
南沚心口一抽,垂在身侧的双手缓缓抬起,将那柔软的小身子抱在了怀里。
“昀儿保重,等我回来。”
南沚将一个用帕子包着的东西塞进了乔昀手中,在他还未反应过来之时,率先跳下了马车。
乔昀握紧了手里的东西,还未来得及细看,便捞起一旁的斗篷也跟着走了出去。
能多看南沚一眼,他便能好受许多。
李汉英见乔昀出来,匆匆去替他理好衣裳,又将斗篷重新给他系了,这才扶着乔昀下了马车。
步、车、骑三军已在城门口等候许久,百官亦是站在道路两侧,看着众人满身的雪花,以及那冻得通红的脸蛋,乔昀似乎有些明白了何为家国天下。
李汉英从一旁接过一碗酒递到乔昀手中,乔昀的目光扫视了一圈,最终落在了那个站在最前面的女子身上。
“众将士代我灵国百姓征战沙场,朕,替灵国上下送诸位。朕与你们的家人一起在灵国等待你们凯旋而归!”
乔昀双手抱着酒碗,昂头喝下,碗落在地上,摔得个粉碎,就像他现在的心般,无论怎样,都粘不起来了。
“末将等定不辱使命!”
……
震耳欲聋的声音传来,便是一向以文人自居而瞧不起那些个武将的孙茴都不由觉得震撼。
乔昀的眼睛从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那个人,南沚越发不好受,索性也不再耽搁,直接上马。
“天寒路滑马蹄僵,九千岁保重。”
乔昀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南沚拉着缰绳的手一顿,回眸笑道:“多谢圣上记挂,臣定会扫平敌寇,早日归来。”
不畏关山千里路,冰心一片付征鞍。
唯求明月千秋照,莫忘故乡有木兰。
“驾……”
那抹银色越来越远,在漫天的雪花中化作一个黑点,然后逐渐消失。
乔昀仍旧固执地站在那里不愿离去,众臣则是已经冻得瑟瑟发抖,年岁大些的都开始打喷嚏了。
李汉英看着地上的积雪越来越后,年迈的杜太傅已然有些立不住,便大着胆子开了口。
“圣上,回吧!”
乔昀被李汉英扶着上了马车,眼泪才顺着面颊滚落下来,一直滴落到他冰凉的手背上,才唤回了小人儿的思绪。
手中还捏着南沚塞给他的帕子,乔昀匆匆打开,里面躺着的赫然是那个让乔昀难受了许久的护身符。
这护身符是乔昀第一次随南沚出宫到摄政王府时,杜离当着他的面儿送给她的。
如今南沚将这护身符留给乔昀,便是希望他平安等她回来。
握紧了那张系着红绳的黄色护身符,乔昀趴在桌上又大哭起来。
从今以后,再也没有人会心疼他睡不好而日日替他批奏折,再也没有人会因他爱撒娇而宠着他,再也没有人因担心他身子不好日日送汤,再也没有人会为他拭泪了。
李汉英按照南沚走前的吩咐,依旧会每日按时送一碗参汤来,乔昀也都会乖乖喝下。
“圣上,夜深了,该歇着了。”
李汉英上前拨了拨烛心,心疼地看着乔昀嘱咐道。
自从摄政王殿下离开后,她就再也没见皇上笑过,每日里除了上朝便是批折子,身子都快熬垮了。
“李姑姑,你说沚姐姐她们现在行至哪里了?”
乔昀盯着那跳动的火苗发了半会儿呆,红唇轻启,说出来的话也显得有气无力。
李汉英一愣,看着乔昀无神的眸子,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东边本就风雪交加,九千岁一行往东,怕是路滑难行,此时应该是才到了濮城……”
第一百八十一章 自愿入宫伴君侧
之前李汉英还担心摄政王南沚会利用小皇帝的感情来谋乔家的江山,可自南沚主动请缨代君出征时起,李汉英便放下了大半戒心,终究是自己小人之心了。
谁又会舍得拿自己的性命去利用别人呢?除非这摄政王有必胜的把握!
可那东国五十万大军来势汹汹,摄政王仅带三十万人马出征,就算加上驻守在那里的将士,也不足三十五万人,又哪里来的必胜的把握啊!
如此看来,怕是那南沚待自家主子一片真心,而自家这个小皇上对人家亦是用情颇深,叫人担忧啊!
乔昀自顾叹道:“离去都要这么久,要是归来,应该也快不到哪儿去吧!”
“九千岁为了圣上也定会早日凯旋的,只是圣上应该注意身体,莫要让九千岁担忧才是啊!”
李汉英知道乔昀身份特殊,若是南沚真心为了乔昀,那她也未曾不是皇上的良人。
看着乔昀放下奏折乖乖起身拐进了内殿,李汉英不由松了口气,吹灭了近前的几根蜡烛,才转身去了殿外守着。
自从九千岁离京,李汉英便再也没敢松懈,生怕皇上心情不顺,那些个不懂事的宫侍又侍候的不舒心,再惹了皇上不快。
接连数日,孙茴不断在朝堂之上提及选秀之事,乔昀心烦不已,直到杜离托人送来一封书信。
杜离托长姐给乔昀送信,说愿意进宫解皇上之忧,毕竟这世上知道乔昀身份的男子,只他一人。
乔昀拿着那信在床上辗转反侧,不知该不该应。
毕竟,这是现在最好的解决办法了。
可若他答应了,杜离的这一世便被锁在后宫这座大牢笼里,终身不得出了。
“沚姐姐,昀儿该怎么办?”
乔昀抱着枕头喃喃自语道,没有了南沚,他只觉得寸步难行。
要是旁的事情他还可以学习南沚以雷厉手段应之,可这选秀之事,已经拖了一年,他实在是再找不到借口了。
毕竟,不只是心怀叵测的孙茴一直在逼他,就连杜太傅和沐将军也是如此。
在乔昀日日愁眉不展郁郁寡欢之际,南沚写来的第一封信也到了。
“圣上,九千岁的信……”
李汉英握着那风还带着凉意的信,激动得眼泪汪汪。
只盼着皇上能看在这封信的面子上,多少高兴一些。
正窝在桌边批着奏折的乔昀一怔,眼睛死死地盯着李汉英手里的信,手中的笔忽然落下,将正在批着的折子都染红了一片。
乔昀慌张起身,踉跄着往前跑了两步,颤颤的双手接过那信,眼泪又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起转来了。
李汉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躬着身子悄悄退下,殿内只余下乔昀细微的喘息声和碳炉里偶尔传出的噼啪声。
南沚这信是她行至锦阳时写的,未免暴露乔昀的身份,南沚特意用红烛油烫了好几层,交由南家暗卫亲自送回来的。
锦阳天寒,冻得人握不住笔,信上的字迹时轻时重,墨迹深浅不一,乔昀不由得抱着那信大哭起来。
她说,她不在身边,让他好好照顾自己。
她说,他是这灵国的皇上,谁都没他大,要他什么都不要怕。
她说,一切安好,只是想他。
……
乔昀慌张地来到桌边,想要给她回一封信,可刚拿起笔,又失落地放下。
她一路奔破,居无定所,这信即便写了,又该送往何处?
细细摩挲着信上熟悉的字迹,那张挂着泪的小脸儿忽然又笑了开来。
原来,她也像自己记挂着他那般记挂着自己。
这一份远处的思念让乔昀开心了许久,以至于再上朝时,那个许久都不曾露过笑脸的皇上,眉眼处终于柔软了许多。
最终在被群臣逼迫了近两个月后,乔昀总算是答应了要借着宫中赏花宴的机会先与众家公子接触一番,再来决定要谁入宫。
皇上松口要准备选秀的消息很快便传遍了整个灵国,各家公子皆是满心期待,只等着能入了皇上的眼,一朝飞上枝头,成为那后宫中的主人。
这消息自是也没逃得过南沚的耳朵,从暗卫口中听到这件事儿时,南沚并未觉得意外,她前脚一走,那些老家伙们后脚就去逼迫她的昀儿,当真是好心思。
没了自己这尊大佛,那几个老东西怕都是要抢疯了眼的往宫里安插自己的人手了。
南沚看着手中的笔,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最终墨染而下,只写了这么几个字——“假意应付,待我归来。”
只愿昀儿能够应付过去,等着她归去再做打算。
天气暖了许多,众将士卸下厚重的棉衣,走起路来轻快了不少,距离边关也越来越近了。
这场仗不知要打到什么时候,但南沚已经盘算着速战速决了。
本应在三月初举办的赏花宴,在乔昀一而再再而三的推脱下,最终定在了三月二十六这一日。
天气明朗,百花齐放。
本应是极为高兴的乔昀此时却躲在乾清宫里发愁,托着下巴盯着南沚送来的几个字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