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女儿钟雪岚,小女儿钟雪曦。
从小到大,嫡女钟雪岚无论是在吃穿用度上,还是其他方面都比她要好,而钟裕德对钟雪岚的疼爱也远超于钟雪曦。
所以对于钟雪岚,钟雪曦其实并没有那么多的姐妹情感。
“雪曦啊,如今你钟家就剩你一个了,你也不用再争些什么,钟家和应家是不一样的。”吴鹤年抬了抬有点耷拉的眼皮,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句。
八户族之内,若女子为嫡,同时又有次子,那么家主之位也只会直接越过嫡女,传给男子。
除非像钟家这样,后辈之中只有女子,那也就别无选择。
“吴鹤年,你要是存心不将我们女人放在眼里,就滚出我老太婆的翠玉岛去!”他这话又惹了孙太婆的不满。
眼见底下又开始一顿闹哄哄地吵架,楚沅小声地问身旁的人,“魏昭灵,你准备怎么办?你要把他们都杀了吗?”
魏昭灵的目光一直停在院子里的那群人身上,他的声音压得很低,语气有些散漫慵懒,“杀了他们,还会有新的家主继位。”
轩辕柏不毁,剩下那些家族的法器还在,只杀了这些人,是起不了什么作用的。
“你是想等族会结束,派人跟着他们吧?”楚沅再看一眼楼下的那些人,她忽然恍悟。
魏昭灵看她一眼,算是默认。
“这仙泽山近来屡屡出事,按我们家主的意思,是让应家尽快选出新的家主来,十五天后的祭月日,咱们每一家都各派些人上山,再加固一下石龙神像的封印。”木楼下,顾旸将顾家家主的意思传达得很明确。
“闫队长也是这个意思,”
韩松适时道,“这事不能总这么拖下去,应天霖要是还不松口,就让应家的老二做应家的家主。”
闫文清是皇室卫队的队长,也是皇帝郑玄离面前的红人,他的意思,自然也就是郑玄离的意思。
这场族会开到了凌晨两点多才散场,那孙太婆叫来自己的小孙子孙夜融,叫他带着人安排众人在不同的院子里住下。
孙家的家奴比钟家的还要多,岛上戒备森严,几乎每一处,每十几分钟就有巡逻的人往返。
木楼下还有提着灯笼守在两旁的家奴,魏昭灵漫不经心地看着底下的情况,忽然唤了声,“江永。”
明明他声音极低,但楚沅却还是看见江永不知从哪里翻身上了木楼来,身手十分灵敏。
“王。”他来到魏昭灵身前弯腰行礼。
“盯紧他们。”魏昭灵只简短一句。
“是。”
江永轻声领命,身影再度没入黑暗里。
族会并不只是这么简单的一次会面,新上任的两位家主——钟雪曦和钱家勇此前也没有什么机会去学巫术,他们就是要借此机会,将已死的前任家主身上的巫术传承,转移到他们的身上。
所以这次钟雪曦带了钟裕德的骨灰来,而钱永兴的尸体至今都没找到,所以只能单靠引灵之术隔空渡来钱永兴的传承。
一时半刻,他们应该还不会离开这翠玉岛。
一场戏看罢,楚沅原本已经穿过光幕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可能是因为自己说漏嘴那个梦的事,她再和魏昭灵独处的时候,面对他的那双眼睛,她就难免有点想找个地洞钻一钻。
她逃也似的离开,可在浴室里洗完澡,换了睡衣出来,坐在凳子上用吹风机吹头发时她又忍不住想,他今晚睡在哪儿啊?
她看翠玉岛上除了招待客人的院子,剩下的许多屋舍都是上了锁的,那锁也并非是普通的锁,外人胡乱触碰怕是会引起孙家人的警觉。
那孙太婆一看就是一个刁钻的老太婆,生怕八户族其他人多拿她一根针一粒米,岛上不仅巡逻的人多,机关也多。
龙凤金镯的情丝珠目前只会在晚上的九点半开始起效,直到凌晨六点为终,所以她想了想,还是摇晃情丝珠召出了那道光幕之门。
冷月银辉散漫,圆融的一轮月光,似乎足以铺散照尽整个人间。
楚沅没想过自己赤着脚再度踏入另一个世界时,她会站在高高的屋顶,踩在屋檐直挺的脊线上。
脊线两端的尽头是挂着铜铃的翘脚檐。
她看见那个年轻男人墨绿的斗篷被风吹开了些,露出其间朱砂红的衣袖,原本挡住他大半张脸的兜帽已经因为他这般随意的躺着而滑落下去,露出他乌浓的长发,还有那张无暇的面庞。
他手中握着一只不知从哪儿顺来的玉壶,膝盖上还放着一只红玉九连环。
“你回来做什么?”也许看见她,令他有些意外,那双平淡无波的凤眼轻抬,睨着她时,也在等着她的回答。
“你今晚就在这儿睡吗?”楚沅没敢乱动,怕掉到檐下去,“魏昭灵,能在这儿睡着的人,心得多大?”
见他没什么反应,楚沅就大着胆子往前迈了几步。
她走得很小心,魏昭灵枕着一只手臂,瞥见她的举动,便动了动白皙的指节,于是淡色的流光飞出,像颗小石子似的打在她的脚踝。
楚沅顿时踉跄后退,身形不稳,她倒吸一口凉气,眼看就要掉下去了,淡色的流光却又如同绳索一般锁住她的腰身。
流光缩短,她转瞬间出现在他的面前。
而他慢悠悠地坐起身来,抬头望见面前的这个女孩儿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便嗤笑一声,月光映照他的侧脸,似乎神情却冷淡了许多,“既然知道这里危险,还不回去?”
他话音才落,却不防她忽然蹲下身来,一手抱住了他的腰,与此同时她的手还准确地抓住了他戴着龙镯的那只手腕。
原本郁冷的眸子陡然一滞,他瞳孔微缩,而她一缕卷曲的头发在这样近的距离下轻轻拂过他的脸颊,像是刻意轻轻擦过脸颊的指腹,令他瞬间神思一乱,僵直身体。
手中的酒壶滑落到檐下去,摔碎在地上的声音惊动了巡逻的家奴,可在他们匆匆赶来,将手中的灯笼光照向檐上的前一刻,原本在檐上拥抱在一起的两人已经随着一道淡金色的光幕而消失不见。
不留丝毫痕迹。
静谧的夜,窗外春枝婆娑,花影被风拂得簌簌而动。
只开着一盏小夜灯的房间里凭空出现了一双身影。
楚沅松开魏昭灵的腰身,她抬头看见他那张还看不出多少情绪的脸庞,“你也不怕被他们发现,还睡人家房顶。”
在他缓缓地,用一双眼睛看向她时,她挺直腰杆,理直气壮地说,“你又不知不知道你自己,你多爱咳嗽啊,要是你忍不住咳嗽了,那他们不就都发现你了吗?我这可是为你好!”
楚沅说完就把他往浴室里推,“你来都来了,今晚就在这儿睡吧。”
魏昭灵看着浴室的门被关上,他立在暖黄色的光线里许久,忽而回头看向那面挂在墙上的镜子。
镜子里的年轻男人少有这样恍惑的情绪表露,他久久地盯着自己,又皱了皱眉。
楚沅听到浴室里有水声响起,她松了口气,在衣柜里翻出两床被子来,一床铺在地板上,一床用来盖。
弄好地铺,她看床上有两个枕头,她拿了一个放到地铺里来,却又忽然听见开门声传来。
她反射性地回头,正见那个穿着单薄的朱砂长衫的年轻男人走了出来,他身后还有热雾随之铺散出来,转瞬即逝。
这样一幕,多像是她那场荒唐的梦。
唯一不同的是,眼前的这个男人把他的衣带系得一丝不苟,每一处都不曾落下。
楚沅回过神,指了指自己的床,“今晚你睡床,我睡地上。”
但见他的头发还在滴水,她又站起来拿了电吹风,要给他吹头发。
电吹风的噪声响起,热风一阵阵地吹着他的湿发,魏昭灵静默地盯着那扇玻璃窗,在微暗的光影里,那窗上映出站在他身后的,她模糊的影子。
她的手指猝不及防地穿插在他的发间,魏昭灵脊背一僵,眼睫微动,他忽然回头,攥住她的手腕。
“你干嘛?”楚沅还有点摸不着头脑。
也不知道为什么,魏昭灵看着她的眼睛,指节不自禁地又松开了些。
楚沅也没多想,趁机挣脱他的手,继续帮他吹头发,“你头发还没吹干呢。”
后来噪声退去,夜仍是这般寂静。
魏昭灵躺在陌生的这张床上,忽然看见睡在床下的楚沅坐起身来,下巴抵在他的床沿。
“魏昭灵,你是不是没带你的佩剑啊?”楚沅说着又站起来。
眼见她俯身,他便僵直了身体,“你做什么?”
楚沅看他一眼,仍然探身往床里侧伸手。
魏昭灵顺着她的手,看到了靠在墙边的那只跟她差不多高的毛绒玩具熊,她把它的一只手拉过来,塞到他的手里,又笑起来,“你将就一下,和它手拉手睡觉吧。”
“这只熊是我小时候,我爸爸给我买的,我那时候一个人在家经常会害怕到晚上做噩梦,我爸爸就给我买了这只熊,他说它很厉害,能吃掉我所有的噩梦……”
提起楚致光,楚沅脸上忍不住更多了一些笑意,“虽然我根本就没相信过这么扯淡的话,但是它陪我也的确很久了,你就把它当成你的佩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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