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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王的新娘 (山栀子)


  楚沅知道他说的“剥皮拆骨”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因为要取出魇生花,那些人就只能剥开她的皮肉,拆开她的骨头,才能取出完整的根茎。
  她一时握住绑着锦带的那只手,觉得后背有些发凉。
  或是终于见她沉默垂首,神情也有些不太自然,魏昭灵便放下了手里的茶盏,颇有兴致地望她,“怕了?”
  “你被五马分尸的话你不怕吗?”楚沅听出他凉丝丝的语气,她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魏昭灵扯了扯唇,轻抬一手,指节稍屈便有淡色的流光从他指间飞出,牵引着木架上的一只盒子稳稳地落在了楚沅的面前。
  “这是什么?”楚沅看着那只盒子,又抬头看他。
  魏昭灵那张冷白的面庞上神色淡淡,只略微轻抬下颌,示意她将盒子打开。
  楚沅按开银质的锁,打开盒子时,便看到了红色的锦缎上是一根精工细巧的银簪,银质累丝穿插勾连成一朵镂空的魇生花,其中点缀了小巧浑圆的珍珠和玉珠,錾刻了漂亮的花纹,而簪身则如两条蛇一般纠缠相拧,却仍旧纤细精致,并不显得粗苯。
  “好漂亮啊。”她一看就忍不住用手指摸了摸,又抬头看他,“是给我的?”
  见他颔首不语,楚沅就又多看两眼手里的那枚簪子,她的神情忽然变得有点奇怪,那双眼睛在他的面庞上来回打量,“无缘无故的,你送我这个东西干什么?看起来还挺贵的……”
  魏昭灵还未开口,忽然见她忽然探身过来,一张脸忽然凑得很近,近到他都能嗅到她身上极浅的茶叶香味。
  那双圆圆的眼睛微微弯起来,携满清亮如粼波般的神光,她乌黑的眼珠转了转,故意笑着说,“魏昭灵,你不会是喜……”
  楚沅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正对上他那双冰冷阴郁的眼睛,她心头忽然一窒,到嗓子眼的话咽了下去,她硬生生地蹦出另一句话,“簪子挺好的,谢谢,谢谢你啊……”
  她说着又往后退,却踉跄了一下,整个人都趴在了案几上,差点没把案上的香炉给弄得摔在地上。
  魏昭灵看似是没多少表情,但耳根却已隐隐地有了些薄红,在这金殿的光线里却并看不太清,楚沅并没有看到。
  敛去眼底的那一丝狼狈,他冷眼看着才从案几上直起身,坐回去的楚沅,“把你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收起来。”
  “刀剑笨重,与你防身多有不便,这个正好。”魏昭灵也是醒来后第一回 见她手里的那根簪子,可他此刻试图回想起有关于这银簪的某一部分记忆,却始终有些不太清晰。
  “防身的?”
  楚沅捏着那根簪子来回地看,才看见背面似乎镌刻着两个字,她临着灯笼里的光,眯起眼睛才看清那两个字——“见雪”。
  “这不是一根普通的簪子吗?要怎么防身?”她疑惑地问。
  魏昭灵的语气有些云淡风轻,“你可以按下一枚花瓣试试。”
  按花瓣?
  楚沅摸着银簪上的花瓣,将信将疑地按了一下,极轻的“咔哒”声响起,她就眼睁睁地看到银簪的簪身骤然缩短至簪头,细如银丝般的东西从中弹出来,一颗银质雪花尖锐的棱角嵌入了那朱红圆柱上。
  坚硬的银丝仍旧勾连着,在这殿内的光线里,闪着凛冽的冷光,那被风吹起的红绡有边角擦着银丝,竟就那么被生生割断,落了片碎布在她的脚边。
  楚沅目瞪口呆。
  她忽然明白这根簪子到底为什么叫“见雪”了,这见的哪里是雪,怕是见血封喉的血。
  “魇生花喜爱日光月华,你可常带它晒一晒,至于收拢其气化为己用的方法,孤都可以教给你。”
  公输盈交给李绥真的一本典籍里记载了关于这枚被改造的魇生花的一切,也提过魇生花的寄主该如何将其力量化为己用。
  魏昭灵看她一下又一下地按花瓣,足将那朱红圆柱上戳出好些个小孔,大约是觉得有些好笑,但那笑意终究未至眼底,只是清清淡淡的,“能不能保住你的命,就看你自己的造化。”
  “谢谢。”楚沅就当自己听不出他最后那句是在说风凉话,仍然跟他道了声谢,然后又去看自己手里的那支银枝见雪簪,“这个东西,你原本是要送给谁的?”
  看起来就是女孩子才会用的纹饰,并不像是他会用的东西。
  “是……你姐姐吗?”她提起魏姒,语气就不由地添了几分小心。
  魏昭灵以拳抵唇咳嗽了几声,面上神情寡淡,“她用不上这件东西,给了你,也算物尽其用。”
  这支见雪,是当初魏昭灵才与魏姒重聚不久,他命人铸的。
  他儿时陷在自己的世界里,忽略了好多人的声音和目光,也自然忽略了他的这位长姐。
  长姐抱怨他不像她的亲弟弟,不会同她说话,不会和她一起玩儿,他总是安安静静的,像个什么也不知道的哑巴。
  而后来与长姐重聚后,他们之间却比之从前还要多了几分生疏,魏昭灵想做一个好弟弟,可身为奴隶的那三年里,早已将他身上诸多的温暖都消磨干净,他并不知道自己该怎么与长姐相处。
  他忘了该怎样去做一个正常的人。
  时年动荡,他命人找了擅长机括术的工匠特地打造了这支“见雪”,用来给长姐防身。
  但她却是从头到尾都没有触碰一下。
  从那一年起,这支见雪就一直封在盒子里,再没见过天日。
  当初长姐不愿收下的见雪,如今却被眼前的这个姑娘捧在手里,如获至宝一般。
  好像这样东西等到今日,才终于有了它的用途。
  魏昭灵扯了扯唇,笑意未达眼底。
  彼时地宫里的光线仍然明亮,却是分毫看不到外面的天色交替,楚沅的手机没了电,她也不知道现在究竟是什么时候。
  凤镯里的情丝珠召出那道割裂时空的光幕,楚沅穿过它,就到了她心里所想的那个旅馆的房间里。
  被子乱糟糟的,窗帘也被半开的窗户外袭来的风吹得来回晃动。
  晨光薄雾里,她看见一片灰蒙蒙的天色。
  楚沅收拾了东西,去前台退了房,在网上买了机票,然后就去外面的早餐店里吃了个早餐,再去车站坐车去新阳市里。
  回到春城之后,聂初文和涂月满也没多问她些什么,只是有的时候会偷偷地观察她几眼。
  这天阳光很好,照在人的身上也是暖洋洋的。
  院子里的桃树也已经有了一颗一颗的小花苞,天气再也不像之前那段时间那样冷。
  涂月满在院子里给楚沅洗过头发,正拿毛巾给她擦拭,“沅沅,要不咱去理发店把你这头发给弄直了吧?我看你这一天梳得也费劲。”
  楚沅自己拿毛巾搓了搓头发,“不弄。”
  “你自己不嫌麻烦就行。”涂月满笑得眼睛眯起来,眼尾又多了几道褶子,看楚沅的目光好像永远是这样慈爱温柔的。
  “对了,你爷爷给你买的新手机还好用吗?”
  涂月满想起来这茬,“他说是什么最新款的,可不便宜。”
  “不便宜还买啊?”楚沅掀开毛巾的一角,看向她。
  “这不是他翻以前那些东西,翻出来那幅画儿嘛,”说到这儿,涂月满就不由感叹起来,“你说那幅画怎么那么值钱啊?咱卖画的钱,都能在南华区买栋别墅了。”
  春城南华区的地段寸土寸金,那儿的房子更是贵得吓人。
  说起来那幅画,楚沅也有点内心复杂。
  她之前从新阳的望仙镇回来的时候,老聂头就已经发现了她特地藏到阁楼上的那幅画,他们老两口在家里大扫除,她又是放在阁楼墙角的藤编箱子里的,他们腾地方打扫的时候就给发现了。
  聂初文的旧物件并不少,据说都是他们老聂家传下来的东西。
  那些物件杂乱无章,他也记不清到底都有些什么了,突然翻出来一幅署名为夜阑左丞相姓名的画,他还纳了闷儿了,以前怎么都没什么印象。
  楚沅回来那天,他们老两口都已经请人鉴定过那幅画的真伪,因为夜阑左丞相李绥真留下来的画作实在是不多,他这么一弄,直接都引得电视台的人过来采访了。
  还有一些喜欢李绥真的山水画喜欢了大半辈子的收藏家,或者是画家,还有一些研究夜阑历史的爱好者也都过来了。
  那天大概是聂家这个小院子里最热闹的一天,楚沅差点都没挤进门。
  前两天老聂头一拍大腿,就把那画卖给了一个出价不菲的国画收藏家,用他的话来说就是,那画留在他这儿也没什么用,倒不如卖给会欣赏它的人。
  楚沅一声不吭,只是在交接的那天被迫跟着老聂头对着摄像机职业假笑了一回。
  老聂头虽然严肃,平常说话也总是硬邦邦的,但是收到巨款的那天晚上,他就戴着他的老花镜,点开楚沅的微信,十分大方地给她转了几万块钱,又给涂月满也转了几万。
  楚沅原本还没想好要怎么处置那幅画,就稀里糊涂地被老聂头给卖出去了……好像给李叔买狗粮的钱也够了。
  “他都有钱了,知道买手机换电视换洗衣机,那为什么不干脆换个房子?”楚沅把毛巾搭在肩上,她的头发被自己揉搓成了鸡窝也没在意,她走到短廊那边的石桌前倒了杯茶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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