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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王的新娘 (山栀子)


  手中混沌的光影凝聚起来,才朝楚沅飞去便同凭空凝结的冰刺撞在一起,碎冰如雪花一般簌簌坠落,暗光消散的刹那,谢清荣看见魏昭灵已经被那姑娘扶着站了起来。
  莲花木灯好似被风牵引着回到了魏昭灵的手上,他当着谢清荣的面,将那盏灯安放在石棺的边缘,灯火融融,照见石棺内的那柄灵蛇剑。
  “称王本非我所愿,可时局,命运皆逼我如此,我做不得其他的选择。”魏昭灵从未想过,自己还有这样的机会能够再见谢清荣,可这重逢,终归不如不见。
  “我一直以为我做到了无愧父亲,无愧于你,可原来最盼着我去死的人,竟然是你。”
  阴冷的风吹着魏昭灵宽大的衣袖,烈烈如火,映着他的侧脸苍白脆弱,好似没有多少血色。
  “昭灵,你好好看看这里。”
  谢清荣的目光在这四周的嶙峋石壁间来回游移,“你在烈日骄阳下称王建朝时,我便是在这里醒来。”
  “身为盛国太子我却未能入谢家王陵,只能被草草收葬在这里,整整千年都不得而出。”
  他面上带了些迷惘,“我想过很多次,我死而复生的缘由究竟为何,我以为是天道要再给我一次活过的机会,可我在这里等,等到你灭了盛,建立了夜阑,甚至到夜阑覆灭后,我都还是被困在这里……”
  “昭灵,以前是我太优柔寡断,太心软了,成大事者,又有什么是不能舍弃的呢?我当年未竞之夙愿,我终归是要向这世间讨回来的。”
  “而你的复生,于我而言便是最大的阻碍。”
  无论是如今的史书,还是当年的世人,关于他谢清荣永远只有那么相似的几句只言片语,他们都同当初的太傅一样,说他仁慈太过,无君王之才。
  可是为什么?
  他从儿时便一直在为了一个目标而努力,他为此已经付出了足够多的努力,可偏偏,最终他满盘皆输,而魏昭灵却能从西洲牢狱里走出来,推翻大盛,自立为王。
  明明当年的魏昭灵,还曾是一个连话也不会说的哑巴。
  他努力了那么多年都没有做到的事,魏昭灵却做到了。
  “若你当年死在西洲的牢狱里就好了,”
  谢清荣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若你死了,我们也不至于会走到这一步。”
  他手指微屈,骨骼作响,下一秒魏昭灵的脸色便变得更为苍白,他身体里的异能在每一寸血脉里不断冲撞着。
  “魏昭灵,为什么会这样?”楚沅注意到谢清荣手指一动,魏昭灵的身体就开始出现异样。
  “是余家的玉璧,在仙泽山上,那玉璧之中就已经附着了牵丝之术。”到了现在,魏昭灵又还有什么想不清楚的。
  那应该就是谢清荣瞒着赵松庭留的后招。
  身为亡灵之身,谢清荣操控玉璧便使其更具怨戾之气,而沈谪星带来的阵法也只能堪堪抵挡一段时间。
  楚沅回头,便在那谢清荣的胸前看到了在混沌光色里若隐若现的那枚玉璧,那东西仿佛成了他的心脏一般,光色时隐时现,就好似人的心跳。
  魏昭灵根本来不及去抓她的手,便见她已经掏出见雪,朝谢清荣而去。
  见雪的银丝飞出去却好似穿过了层层雾气一般,根本没有触碰到任何实质,银质雪花的棱角径自嵌入潮湿的石壁,发出铮然的声响。
  银丝颤抖,抖落寸寸薄霜。
  魏昭灵勉力站直身体,飞身将楚沅带入怀里,又将她推去了容镜和沈谪星他们那边,流光在他手指间凝聚成一柄长剑,剑刃抵在身前,挡去了迎面袭来的罡风。
  一缕被削断的发丝轻飘飘地落入身后的水银渠里,那原本躺在石棺里的一柄灵蛇剑好似受到牵引一般强烈地震颤着,飞入了谢清荣的手里。
  包裹着他身躯的暗光好似在这一刻散去了些许,除却那一般人皮一半白骨的脸,他看起来好像和正常人一般无二。
  宽大的斗篷落在地上,露出来他竹青色的衣襟,他腰间的玉佩仍是那块象征盛国太子之尊的黄玉。
  剑刃相抵,在刺耳的摩擦声中,火星子迸溅四散,昏暗的光映在剑身,折射出月白的凛冽光影。
  石洞中的碎石尘沙都被急促的风卷起,一道道影子凭空从石壁中挤出来,同众人缠斗在一起。
  楚沅才用银丝抖散一道黑影,她匆忙回头,正见魏昭灵和谢清荣的身影已经被两种截然不同的光色包裹,在剑刃相接的铮然声中,他们两人已被流光裹挟着飞出了上方那阴沉的洞口。
  她原本也想飞身出去,却被源源不断的影子缠得脱不开身,只能稳住心神,将异能灌注于见雪的银丝之上,打散那些朝她袭来的影子。
  洞外雷声滚滚,几乎可以掩盖其他的许多声音,楚沅握着见雪的手已经有些泛酸,但凤镯忽然震颤,她根本来不及多想,立即收回银丝才要转身,便见魏昭灵已经从上方的洞口摔落下来。
  眼见他就要摔进那肮脏的血潭里,楚沅立即飞身前去抱住他的腰身,勉力将他带到一旁的大石上。
  他的脖颈间有细丝般的暗光若隐若现,楚沅顺着那丝线回头看,才见那丝线的尽头,是悬在半空的谢清荣的手指。
  淡青色的衣袖间,他的那只手上却结满密密麻麻的丝线,如同蛛网盘结于骨肉之下。
  谢清荣只要手指微微一动,魏昭灵便会承受极大的痛苦,正如此刻,他全身冷似寒冰一般,控制不住地在楚沅怀里蜷缩颤抖。
  他鬓边满是冷汗,唇瓣也再也没有一丝的血色,连神思也开始变得混沌恍惚,根本睁不开眼睛去看楚沅。
  楚沅怎么喊他,他都不应声,她双眼泛红,回头紧盯着谢清荣的那只手,她忽然伸手将戴在自己脖颈间的那枚玉扳指的线绳勾出来用力一扯,随即将其戴在了魏昭灵的手上。
  她毫不犹豫地站起身,按下见雪的花瓣,银丝瞬间飞出去,银质的雪花棱角刺破了谢清荣的衣袖边角,却未能触碰到他的手臂。
  他的身形好似从来都是虚幻的,任何外物都无法对他造成丝毫的伤害。
  此刻谢清荣一抬手,银丝便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拉扯着,让握着见雪的楚沅身体骤然失去平衡,被迫往前跃至半空。
  靠近谢清荣时,楚沅最先闻到浓重腐臭的血腥味,还混杂着某种香料的味道,更显得怪异难闻。
  楚沅差点干呕出来,却被一只冰冷的手捏住了下颌,那力道之狠,好像要将她的下颌骨彻底捏碎。
  谢清荣嵌在骨头里的眼珠迟缓地转动着,他似是在仔细地打量眼前的这个姑娘,“我真的很好奇,你情愿这样刀山火海地跟着他,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生得一张少年人的脸,但声音却像是在这千年间被这地洞里的潮湿气息浸哑了。
  “你放手……”
  楚沅用力地去掰他的手,却根本触碰不到他,她连说话都有些说不真切,“你不松开,我怎么回答?”
  这话音才落,她便已经用见雪最尖利的那一端刺向谢清荣的眼睛,但她刺中的不过只是一团暗淡的雾气。
  她一惊,手腕上魇生花的颜色微闪,淡金色的流光依附在银丝之上竟刹那划破了谢清荣的手背。
  楚沅抓住机会,用银丝一绞,趁着谢清荣收手躲开的功夫,她立即翻身后退。
  “你不觉得你自己很臭吗?”
  终于远离了那窒息的味道,楚沅觉得自己胃里都在翻江倒海。
  而谢清荣正在看自己手背上的血痕,大约是楚沅的话又精准地刺激到他的痛处了,此刻他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身为盛国太子,即便他不得父王喜爱,但从小也是锦衣玉食,金尊玉贵,沐浴有人焚香,穿衣前还有人以香草熏衣。
  他少时又总有些洁癖,半生都过得很是讲究。
  但这千年来,他为了延续生命,为了维持自身血肉不腐,早已经在血水里浸泡过千万遍。
  “若我早知魇生花在你这里,我一早就该杀了你。”
  谢清荣的声音仍旧十分低哑。
  如果不是赵松庭有意隐瞒,而他又正受力量衰竭之苦,并无暇顾及宣国的事,更不知赵松庭其实早知魇生花在何人手上,他也不会放任这个姑娘活到现在。
  “现在说这些话还有什么意思?”
  楚沅嘲笑似的回了一声,便再度操控银丝朝谢清荣而去。
  淡金色的光芒依附在银丝之上,直能晃了人的眼睛,谢清荣手中的灵蛇剑在万般光线里竟有了些蜿蜒的动态,那剑柄处蛇头的眼睛闪烁着诡秘的光泽。
  混沌的雾气四起,偶尔分离成人形又很快融在一起,它们幻化出来一双又一双的手,楚沅的银丝绞紧了谢清荣的左手,那雾气里伸出来的一双双手则准确地掐住了她的脖颈。
  那雾气所化的手力道极大,楚沅已经没有办法呼吸,一张脸逐渐涨红,她摔在地上,却还紧紧地攥着手里的见雪不放。
  银丝割破了谢清荣的衣袖,殷红的血液不断流淌出来,而掐住楚沅脖颈的手更为用力,就好像要拧断她的脖子。
  “楚沅,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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