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玉璧究竟是什么人埋在那些死去的夜阑将士身边的,现在已经不得而知,但那东西附满夜阑英魂的血气,便最能迷惑每一个夜阑人的心智,让他们心甘情愿地落入这罗网之中。
楚沅见势不妙,便飞身朝那玉璧而去,但赵凭风及时上前来用手中的刀挽住了她见雪的银丝。
楚沅反手将异能注入银丝,那冰蓝的光色在银丝间流转,刹那之间竟生生割断了赵凭风的刀。
赵凭风一愣,身体失去支撑,踉跄往后,差点从半空摔下去,而楚沅趁着他慌乱之际,另一只手聚起淡色的气流打向赵凭风。
赵凭风躲闪不及,还是被那强劲的气流擦伤了手臂。
赵凭月及时赶来,先扶住自己的哥哥,两个人同时出招,朝楚沅打去。
楚沅侧身躲开赵凭风的攻击,又反手按下见雪的花瓣,操控着银丝缠住赵凭月的身体。
石化的声音越来越令人无法忽视,楚沅才看了一眼底下的情况,便见到好多人已经半身都裹上了陶土。
她只这么一瞬分神,便被赵凭月打过来的气流擦破了右脸。
刺疼袭来,她翻身一脚踢在了赵凭月的腰腹,与此同时一枚尖锐的冰刺朝着赵凭月的后背而去,赵松庭见状便立即伸手施术,替赵凭月挡掉了那致命的一击。
也是此刻,楚沅再度被人揽进怀里,赵松庭一时不察,数道冰刺几乎贯穿了他的腿骨。
他身体急速下坠,摔在地上吐了血。
“父亲!”赵凭月和赵凭风见状,便携带着那玉璧落在地面,匆忙去扶起赵松庭。
而赵松庭却在看半空中那位年轻的夜阑王,他一手揽着身旁的姑娘,此刻正垂着眼睛,低睨着他狼狈的模样。
赵松庭面色有些发冷,他咬紧牙关催动异能攥紧了手里的一枚扳指,果然下一秒,他看见那个年轻男人原本苍白平静的面容开始浮出异样的神情。
魏昭灵身形一震,一时间脖颈间的青筋都微鼓起来。
好似要生生拆开骨肉的疼痛骤然袭来,折磨得他头脑眩晕,眼前也有些模糊。
“魏昭灵!”楚沅及时扶住他的腰身,才不至于让他摔下半空。
赵松庭身为京都赵家的家主,他的异能自然是十分浑厚强劲的,也因此,他借由扳指给魏昭灵造成的痛苦便是百倍不止。
他脸颊和脖颈都有了淡金色的裂纹,脊背微躬,脸上连一丝血色都没有。
楚沅勉强扶着他落回地面,又急切地喊他:“魏昭灵,你怎么样?”
“我没事……”
他明明头脑都已经有些不清晰,可听见她的声音,却还不忘开口宽慰她。
与此同时赵松庭也终于发现了自己身体的异样,他被冰刺洞穿的伤口里好像燃烧起了一簇簇的流火,灼烧着他的血肉,令他一时痛苦难当。
细如丝线般的流光蓦地显现,将所有还在血雾里同江永他们缠斗的世家里的人都串联起来,铜镜碎片坠在其间被风吹着碰撞发出叮铃哐啷的声音。
星星点点的火焰在银莲灯里漂浮,几乎将在场的所有人都包裹在其间,更照亮了这一方天地。
“这是怎么回事?”赵凭月看到那穿透自己掌心的光线,他不由地皱起眉头。
赵松庭那一双眼睛死死地盯住魏昭灵,“你做了什么?”
魏昭灵唇边还染着血迹,闻言他微微一笑,那双弯起来的凤眼里便流露出些阴郁戾色,“赵松庭,你要所有的夜阑旧臣同孤一起回到地底也可以,”
“你们这些人,就都一起陪葬吧。”
他的语气轻飘飘的,明明有些虚浮无力,可每一字都带着刺骨的寒意。
这仙泽山上的两重阵法足以搅得这山上山下天翻地覆,地面不断颤动着,树上浅薄的积雪簌簌下坠,飞鸟发出慌张的叫声,四散奔逃。
或许是因为魇生花的关系,楚沅听到了山下越来越清晰的石化声,那些没有特殊能力的夜阑将士和臣子,都在慢慢化为陶俑。
而混沌的血雾慢慢散开,赵松庭看见那些同他一起来到仙泽山的世家人几乎个个都受了伤。
玉璧还在依靠他们给出的异能运转阵法,而他们倒在地上却连动都难以动弹。
玉璧编织的罗网仍在蔓延,而此刻悬在他们头顶的淡金色的那一重能够绞杀所有人的阵法,却已经摇摇欲坠。
楚沅仰头望见那散着刺目金光的阵法,她再低头,不由唤了一声,“魏昭灵……”
魏昭灵听见她的声音,便将目光缓缓移到她的脸上,他那双眼睛里的光忽然变得很温柔,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伸手触摸她苍白的脸颊,“我记得才见你时,你还没有这样消瘦。”
“遇见我,对你来说,终归不是一件好事。”
他的声音越发轻柔,又拂开她扶着他的那只手,下巴一扬,便如那夜在龙鳞山的水木阵里那样,他说,“出口在那儿,你走吧。”
楚沅反应过来,她摇头,“我不走。”
魏昭灵动了动嘴唇,还没发出声音,赵松庭借着那枚扳指给他的折磨加剧,他再也没有办法支撑自己的身体,摔倒在地,又吐了一口血。
楚沅跪坐在地上把他扶到自己怀里,此刻她已经完全慌了神,一双眼睛也已经红透,“魏昭灵!”
她慌忙用手去擦他嘴边溢出的鲜血。
“沅沅,”
他却看着她,声音里藏着些无奈,又是这样亲昵地唤她,“你总是不肯听我的话。”
楚沅抿紧嘴唇,泪花近乎朦胧了她的视线,她把他紧紧地抱在怀里,脸颊贴着他的脸颊,她抿着嘴唇想笑,眼泪却先掉了下来,“我之前告诉过你的,好听的话我会听,不好听的我才不听。”
她说着便将魏昭灵交给赶来的容镜扶着,魏昭灵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她便已经站起身,朝着赵松庭走去。
见雪的银丝飞出,瞬间便将那被赵凭风和赵凭月扶着的赵松庭捆绑住,她握着见雪的手往后一拉,赵松庭便被生生地拽到了她的面前来。
赵松庭异能强劲,但楚沅此刻手腕的魇生花也在隐隐发烫,比以往更为强大的力量在她的身体里充斥着,赵凭风和赵凭月一上前来,便被巨大的罡风震出十几米远。
楚沅释放出的异能压得赵松庭胸口生疼,银丝割裂了他的衣衫,留下一道又一道蜿蜒的血痕。
“赵松庭,如果你今天一定要杀了所有夜阑人,那你们这些人也都活不了,即便是这样,你也还要那么做吗?”楚沅攥紧了见雪,开口问他。
或是见他少有的流露出些许犹豫的神色,楚沅便不由嘲笑似的道:“就算你愿意赔上世家里所有人的命,你也得问一问他们到底愿不愿意吧?”
楚沅回头看了一眼那几乎瘫倒在地上的简春梧,那老头一向是个贪生怕死的,到了这会儿他果然也慌得不行,那张老树皮一般的脸上根本遮掩不住他的惊慌失措。
“你难道真的只是怕魏昭灵复归故地,搅乱华国的安宁吗?你敢说你真的就没有一点私心吗?”
楚沅再度看向赵松庭,这一番诘问十分尖锐,那赵松庭听了,像是被戳中了什么心事似的,脸色果然有了些变化。
但也仅仅只是一瞬,赵松庭便镇定下来,“楚沅,纵然我是夜阑守陵人赵氏的后代,但一千多年过去了,我的先祖记得夜阑,可我们这些子孙后代却从来没见过什么夜阑,它在我们心里只是纸上的寥寥几行字,我当然也没有必要为了一个从未见过的夜阑王而效忠,这太荒唐了……华国是不需要君王的,我赵家也不需要。”
“没有任何人一定要你赵家做夜阑的臣子,”
楚沅不由看了一眼被容镜扶着,已经意识不清的魏昭灵,她强压下胸口的酸涩,深吸一口气又对赵松庭道:“你们当然可以忘了夜阑,也可以忘记你们先祖的遗训,但是你凭什么,用本属于魏昭灵的东西来对付他?”
“赵松庭,这种行为难道不卑劣吗?这难道就是你们世家的行事作风吗?”
身为世家,他们自认担着维护华国安宁的重责,可他们这些有千年百年根基的家族里又何尝没有利益之争。
如果魏昭灵真的带着夜阑的所有人重回故地,那么他们世家的地位便必将被彻底削弱,而京都赵家的声名便也岌岌可危。
毕竟赵松庭很清楚,他们赵家背叛了先祖赵玉新的遗训,一旦夜阑王魏昭灵回到华国,他们赵家又将面临何种境地,也未可知。
如果不是因为这点私心,赵松庭有何必一定要下这样的死手,楚沅心里冷笑着,便要再度操控银丝,却听一道急促的女声唤她:“楚沅!”
她寻着声音看去,便见赵凭霜和简玉清的身影从半空坠下来,落在了厚重的一堆积雪里。
赵凭霜从雪堆里爬出来,站起身就跑了过来。
“霜霜!我不是让人带你回去了吗?你怎么跑出来的?你来干什么?!”赵松庭原本还算镇定的面容终究因为她的出现而显得有些慌乱。
颗颗分明的雪粒在赵凭霜发间一点点融化,她闻声看向自己的父亲,“爸爸,我在家时,您也不是这么教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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