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烨霖小声嘟囔道:“我这不是怕你被欺负了?你自己去辩论,也不带上我。我光听你说的那些,我就拳头硬了,恨不得直接挥拳。”
温知著白了他一眼:“你要是直接挥拳,咱们这个事也别说了,才真是让给对方了。对了,你的老师也会来对吧?”
“对,老师一会就到。”
“那我们去接你的老师吧。”
温知著接到尤言夫子,将他带往御书房。而内里,正在激烈地讨论此事。当尤言一出现,房间内顺势安静下来。
而温知著办完这件事,没有多停留,反而选择了离开。
事到如今,她已尽了努力,至于最后如何,她真的无法决定走向,正如她无法决定人心。
温烨霖还有不放心,问:“三姐,我们这算放弃吗?”
温知著望着远处,声音带着点飘渺之意,幽幽道:“应该不算吧。”
再搏一搏,或是随遇而安。
温知著自觉,早在御书房里她已做出了选择。
现在,她虽然远离了争论的中心,但是她只是站在了后面,命运还是握在自己手上的。
甚至,她已想好了退路,大不了让出一分,让对方尝尝甜头。
只是,现在不行。
她不愿意重蹈覆辙。
是以,她轻轻拍拍温烨霖的胳膊,语含鼓励:“霖弟,没关系的。无论结果如何,我们并非这一条路不是吗?”
她看着对方眼里的挣扎道:“回去休息吧,今日你也累了。父皇那边有结果,我会告诉你的。”
她劝说温烨霖回去休息,而她自己望向远处斑驳的晚霞,眯了眯眼,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晚霞过后,谁知道明日是阴是晴呢?
第66章 劝说 坚定不移。
温知著凝望着远处, 片刻后,她一个人出了宫。
她没有告知车夫去哪儿,而车夫想是误以为她有事要回书局, 便把她带到了那里。
这会儿,大家都回家了。
印制室前些日子连着日夜做工,这几天出了问题, 销量骤减,印制压力也不大, 她暂时取消了夜班印制,是以往常灯火通明的印制室此刻也是空无一人的。
温知著望着黑黢黢的屋子, 无可奈何地牵了下嘴角。
算了,来就来了吧。
反正她也想不到别的去处。
她下马车走进去, 点燃了灯。原本漆黑的房间,一下子亮堂起来。温知著稍稍眯了下眼, 方才适应这份明亮。
她慢吞吞往前走,抬手轻抚过一张张桌案, 眼前闪过一幕幕场景。
有徐春霞拿下第一次业务的笑脸;
有她和霖弟一遍遍对演讲稿的紧张局促;
有赵婉怡认真伏案校稿的身影;
有宝枝和宝叶争抢着干活的模样;
还有他们一群人得知大赚一笔的欢呼时刻;
……
历历在目,恍若昨日。
都说,他们开局容易, 起点高于旁人,几乎没有经历什么波折, 不过是仗着身份,强让人买单而已。
可真的如此吗?
真的如此,为何他们迫不及待地要用那种卑劣的手段强摘他们的果实?
她已经打听到消息, 禁止民间刻印是一回事,最重要的是还是有人盯上了教辅的利润和影响力,他们有书馆经历府试、院试和会试, 在上京城站稳脚跟,而这挡了别人的路,自然要想办法将他们清除掉。
且这样最好的办法,不是直接销毁,而是取而代之。
也许这一步是禁止民间刻印,接下来便是让民间刻坊上交刻印书籍和刻版,为朝廷和国家做贡献。
真真是强盗行径。
一种似曾相识的失望与无力悄然从脚底升腾而起,慢慢地将她从头到脚包裹着。
温知著看着办公室的一物一什、一花一草,眼眶微微发涩。
她不禁产生了一个疑问:她错了吗?
如果当初知道如此,她还会开始吗?
良久的良久,温知著长长叹了口气。
当初好像是做好了离开的准备,才开始的吧?
她走至最后,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桌上还摊着她未审完的书稿,手边是她随手记的规划、灵感,她一抬眼,“教辅部”三个字就清晰地跃入眼帘。
这是他们一群人曾为之努力过的地方啊。
她只觉眼眶涩意更重。
辗转回到穿越前。
那时候觉得,只要努力,就能成功。
于是,埋案两年,翻阅数十本专著,把那些书的页脚都翻得起毛边了,与插画师来来回回,几百分钟的电话,随手记下的岁数解读,林林总总,居然有几万字。
但是,不是努力就能成功,不是付出就有收获。
领导一句“选题不好”,敷衍她,让她退居幕后,反而是一个从没为这本书出过任何力气的同事,成为那本书的责编,迅速出版。
真可笑。
难道这一世,她又要重蹈覆辙?
她不信,如果非要把她逼到这个境地,那就来吧。
这一次,她不会让自己努力白费。
她咬了咬牙,抬眼看看天,抑制住眼睛的发涩,目中却越发清明。
温知著低眸,看见书稿上有一处错字后,下意识地拿笔改过,方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自嘲地笑了笑。
“请问有人吗?”
一个温润又熟悉的声音响起。
温知著抬眸看见,萧兴运站在门口。
她讶异问:“萧老板?”
萧兴运似松口气,“原是温老板在啊。我恰路过此处,见这么晚亮着灯,有些不放心。”
温知著解释:“我突然有点事来此。”
她起身往外走,待她走近,萧兴运突然瞥见她眼圈泛红,不禁问:“温老板,要一起吃东西吗?”
说着,萧兴运举了举手中的食盒,道:“我这刚好有点下酒菜,不若一起吃?”
温知著转而一想,点头答应,“我们去会议室吧,那里宽敞些。”
萧兴运:“好。”
两人来到会议室,温知著原想帮忙,被萧兴运拒绝,“我来就好,温老板等着就行。”
她坐在椅子上,看着一只修长如玉的手伸至面前,为她摆好吃食。
萧兴运体贴道:“我记得,温老板说过,心情不爽利时,吃东西可以放松。今日萧某略备薄菜,望温老板随意。”
温知著摸了下脸,自嘲笑笑:“难道就这么明显吗?”
萧兴运注视着她,明亮的眸子似被水洗过一样干净澄澈,眼圈隐隐泛红,显然是刚刚哭过,应该是那件全程传得沸沸扬扬的事。
他沉吟片刻,诚实道:“确实还挺明显的。”
温知著无言。
“先吃些东西吧,这是从望春楼打包的吃食,希望温老板会喜欢。”
“好,谢谢萧老板。”
油炸酥肉金黄香酥,内里肉质肌理分明,入口醇香酥脆;鳜鱼馄饨鲜嫩细腻,鲜香有味;荷塘小炒清脆爽口,红烧丸子弹滑爽嫩,再配上清香软糯的莲子百合粥,香甜又富有口感层次。
菜式很不错,滋味也可以,但因着吃菜人的心情不同,味道也受了影响。
温知著吃得很安静,从未有过的黯然静寂。屋内烛火摇曳不停,映着她晦暗不明的脸色。
萧兴运看得心疼,终是出声问道:“温老板,是那出麻烦还没解决吗?”
“连萧老板也知道了?”
他面容关切,眼底隐有担忧,温知著不愿朋友过多担心,故作轻松道,“萧老板无须忧虑,无事的。你知道的,我爹他疼我。”
温知著说完,飞快地别开眼,怕被他看穿自己的底气不足,自然也错过了萧兴运眼中的心疼。
萧兴运斟酌着开口:“其实我一开始做木匠,而不愿继承萧氏,也受到了我爹很强烈的打击。”
温知著诧异抬头,看着萧兴运。
他浅笑一下,慢慢道:“尽管过去了很久,但那些事再回忆起来,也还是觉得好像就发生在昨天一样。”
“因为萧氏是做木材发家的,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对木匠感兴趣,这个好像也没人告诉我如何做,就是有种天生的亲近感。我不喜欢迎来客往,钻营算计,但是刻木头、做各种小玩意儿,是我很喜欢的。一开始我父亲没放在眼里,后来他发现,我对这个兴趣大到宁愿放弃萧氏,也要去做一个木匠的时候,他就怒了。”
“我给人做的第一套家具,是被我父亲砸碎了的。我半夜起身,看见他砸了我做好的家具,一下下就跟砸在我心里一样。我当时躲在暗处,看着他砸没有站出来,而是第二天起来后,默默收拾了残骸,又做了一套一模一样的,在做好之前就守在家具前,寸步不离。”
温知著愕然,问他:“你为什么选择躲起来呢?”
萧兴运眉眼柔和,露出浅淡笑意:“我当时就在想啊,争论好像是没有意义的,不管他如何做,我是要做这件事的,即使他砸了我做好的家具,我可以接着做,哪怕他一直砸一直砸,我也会一直做,直到他砸累了、砸烦了,到最后就是我得偿所愿。”
温知著没想到一向温和的萧兴运,骨子里竟然有这般韧劲,也没料到他会有这般经历,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