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她遇到了萧兴运。
“好巧,萧老板。”
“好巧,温老板。”
两人日常生意打交道,关系熟稔,也不觉突兀。温知著怕打扰萧兴运,结果对方也是闲来无事散散心,颇感意外。
“萧老板会出来散心,还挺意外的。”
温知著望着漫漫青山,有种说不出的畅快感。
“其实,我今日遇见温老板,也觉得很意外。”
萧兴运浅笑,望着青山,又看向身边的人,金芒撒下,好似镀上一层耀眼的光晕。
温知著问:“为何?”
萧兴运道:“在我眼中,温老板总是在认真做事,好似没闲着的时候。便是吃个饭,温老板也能想到工作上相关的事。”
温知著闻言一想,不禁笑起来。
她好像确实是这样。
一个妥妥的工作脑。
“萧老板这么一说,我倒是不好否认了。”
温知著大大方方承认。
萧兴运又道:“那我能问问,为何温老板见我游玩,会觉着意外惊讶呢?”
温知著歪着头细想,而后道:“这好像与萧老板无关了。”
萧兴运:“哦?”
温知著解释:“可能是我的固有印象,总觉得技术工是沉闷、呆板、无趣的,他们沉迷钻研于自己的技术,而不关注外界。萧老板在我心里是个技术工嘛,我就……”
“原来,我在温老板心里,是一个沉闷、呆板又无趣的人。这样啊……”
温知著不好意思道:“萧老板,这是我的固有印象,不代表您是这样。”
萧兴运朗声笑:“温老板别紧张。既然你觉得我是这样的人,那我得给合作伙伴证明一下。”
“证明一下,我不是这种人。那她以后才能对我有信心,不是吗?”
第43章 生气 桃子李子。
温知著纳闷, 对方会如何证明。
却不想,萧兴运找了根树枝,取出随身的小刀, 将其外皮削干净。刚才还不起眼、泛着泥污的树枝,在褪去外皮之后变得干净光洁,萧兴运手掌覆在其上, 寸寸滑过,确认上面没有树刺或是别的, 然后把它递给温知著。
温知著疑惑中,就听他温声解释:“温老板, 你我二人皆未带有仆从,前路怕有坎坷, 为防意外,你握着树枝的这头, 我拉着那头,我们二人慢着些走, 你也好省些力气。如何?”
温知著恍然:“原来,这是给我用的啊?萧老板,这是随身带着工具刀吗?”
萧兴运不好意思笑笑:“习惯了, 倒是让温老板见笑了。”
温知著笑:“无妨,我也常随身带着印鉴。”
萧兴运愣了一秒, 而后恍然一笑:“谢温老板宽慰。我们走吧。”
温知著:“好。”
这时,温知著有点后悔,今日为参加这个劳什子宴会, 穿得有点不方便。说是不方便吧,走这山间小道倒也无妨,宝枝在下头等她, 她自上来看看,结果遇见了萧兴运。
两人顺着小路慢悠悠往上走,萧兴运走在前头,温知著拉着树枝一头跟在后头。
因着树叶密集,虽是接近晌午,山间一点不热,反而沁着几分清爽和凉意,偶有清风袭来,挟着意外的芬芳入鼻,让人心旷神怡。
他们两人行在山间小路,各看各的风景,彼此间的呼吸交错,落入静谧祥和的山林中,渐渐与之相融,不突兀不违和,也不觉得局促难捱,有种难言的自在闲适。
“温老板,等等。这儿有个好东西。”
突然,萧兴运站定,请她拿着树枝,而他自去了一旁。温知著顺着看过去,这才发现旁边的枝子上挂着一串串果子,萧兴运便是去摘那果子的。
果子长得很好,一个个圆润饱满,外皮是深深的紫红色,再有绿叶相衬,有的外面似还覆了层类似的霜白。萧兴运摘了一串果子,取出帕子将它们一个个擦干净,随手递了一个给温知著。
“温老板,尝尝吗?这是山上常有的野李子,我还道如今时候过了不得吃,没想便遇着了。”
“野李子?”
温知著有些稀罕。
这种山中野果子,她还是头回见。她摩挲着那颗李子,其外皮光滑细腻,似能感觉到其内里肉质的弹润。
“嗯,我得闲的时候,总爱在山里逛逛。从春天到冬天,几乎每季都来。”
萧兴运说道。
“像这时候,我们来得已算晚了。春天的时候,白色、粉色小蔷薇花开了遍地,不光花好看,它们那刚抽出的嫩芽最好吃。折上几枝,去刺剥皮,一口一段,是真甜!”
温知著若有所思:“我好像小时候也这样吃过,不过不是在山里。”
“原来温老板也吃过啊。你先尝尝李子,看合不合口味,这会儿应是长熟了,少酸多甜。”
“好。”
牙齿一咬,似能听见果皮应声而裂。丰润而酸甜的汁水瞬时迸溅,口中立时盈满果香与馨甜滋味。几乎没怎么费力,温知著吃完一个李子,旁边的萧兴运见她不嫌弃,又多擦了几个递过去。
“谢谢萧老板。”
温知著接过果子,一手拿着,一手慢悠悠吃着,偶尔动两步,四处看看。
“可否请萧老板再讲讲山里,老实说我还头回这般,着实有些新奇。”
温知著只记得前世小时候在农村住在一段时间,去地里捡过麦子玉米,也去挖过花生红薯,但家乡没有山,无缘去山中淘宝。
这一听,就觉得很有趣。
萧兴运笑道:“温老板喜欢听,我就多讲讲。”
“像在春天,除了吃野蔷薇,还有开了满山的映山红,随处可见,自可摘了直接吃,清清甜甜的;还有那种毛毛尖儿,也是从草上摘掉的,把最嫩的那头摘下来,拨开是细而密的白色小绒尖,吃到嘴里嚼一嚼,甜甜的;小时候还会去挖甜甜根儿,那根儿一节节的,洗干净了吃,又脆又甜。”
“不过,山上最常见的,还是各种苺果,有大红的、有白色的,不同时间熟儿,就这方唱罢那方登场似的,吃不尽,酸酸甜甜的。除了苺果,就是各种桑葚,从红桑葚到马桑果再到紫桑葚,四五月份的时候最多。”
萧兴运转过头,笑看着温知著:“温老板知道鸢尾花吧?”
看着温知著点头,他方道:“鸢尾花的叶子能做酱,和大黄豆在一起就是种豉味。”
温知著:“豆豉?”
“好像这么叫,也挺合适。”
萧兴运指着不远的一棵树,“温老板你看,这就是构皮树。”
“构皮树春天结果,是浆子果,红彤彤的一个酸甜可口;它的叶子能用来做酱,树皮可以搓绳用。再看这个是桦树。桦树开的花花,能凉拌了吃,一条一条的,软韧又香甜。”
“温老板等等,这有几个野桃子,我摘了来尝尝。”
“好。”
萧兴运速度很快,一会儿去而复返,用衣服兜了几个桃子。这回,他没用帕子擦,而是用帕子擦了擦小刀,再用刀把桃子皮一圈圈削好后送到温知著面前。
“桃子有毛,吃了嘴里会不舒服。温老板现在可尝尝了。”
“好。”
野桃子比宫里供的那些小很多,吃起来又硬又脆又甜,口感还蛮不错。温知著一个桃子吃完,萧兴运又递给她几个长得不是很好看、表皮褐色的果实。
“萧老板,这是什么?”
“温老板,您看它的样子,像什么?”
温知著试探着说出猜测,猜了几个都不对,便不想再猜。萧兴运顺势给出答案,“你看它说直不直,弯又未十分弯,是以人多称它为拐枣。”
温知著恍然大悟。
她拿着几个拐枣翻来覆去看,感慨道:“这么一看,名字倒是挺形象的。”
萧兴运自拿了个拐枣,吃了一口。清脆的声音,充满诱惑。温知著本觉着自己吃不下了,三下五除二又吃了两个拐枣。
拐枣多汁又香甜,是与野桃子完全不一样的口感。
这番下来,萧兴运又介绍了些山里的果子、野菜,皆是山中自然长的,到了季节大家上山便能采摘,品尝大自然的味道。
萧兴运对山中情形如数家珍,温知著不免好奇问:“萧老板,怎么会对山中这般了解?”
萧兴运道:“方才说我每季都会多次上山,一开始我也什么不懂,看见野果子、野菜或者野山菌,碰也不敢碰,跟着的仆从多小心翼翼的,恐怕我不小心吃了哪个果子、咬了那根野菜,命就丢了。”
“后来,长大一些我便不叫他们紧跟着,自个儿在山中闲逛,偶尔在山里碰见农家人,便会与他们攀谈一些,一来二去有的人熟了,跟着人就认识了山里的东西了,也敢吃敢玩了。”
“原来如此。”
温知著思忖道,“为何萧老板喜欢上山呢?”
萧兴运笑,指着周围问:“温老板,看这是什么?”
温知著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只看见一群茂密而旺盛的山间树林,到底不确定他指的哪个方向。
她试探回:“树?”
萧兴运颔首:“没错。”
“我们做木匠的,得熟知每一种树,甚至每一棵树的秉性,这样方能用它们做合适的东西。萧某无事进山,便是想与这山间树木做个交流,听听树的心声,将它们变成最适合的样子。这是我之愿,亦是它们之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