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现在仍然有两条路可以选择。
一是立刻变回鱼身,混在水底各色鱼中,赶紧顺着水里逃之夭夭,找个偏僻无人的小水塘缓慢恢复。
二是将计就计,仗着太子不认识她的脸,以人身被太子救上岸,再计划下一步。
……
说回湖岸边呆滞了片刻的佩安侯,他回过神来时,太子扎入湖中已蹿出好些远去。
他歪着头,问舟崖和浣瓶:“这是你们殿下的新爱好?”
舟崖和浣瓶:??
事情发生得太过急促,两人也没转过弯来,听佩安侯发问,才如兜头一盆冷水,后知后觉地害怕起来。
舟崖标准的一只旱鸭子,甚至有些晕水,两股战战,拼命摇头。凭着一腔忠心,他想要蒙头跳进湖里去救太子,却在水边怎么也下不去,最后跪在地上朝水里喊殿下。
浣瓶比他好些,碰巧也是不会水的,指着对岸,音色颤抖:“那,那有个姑娘,刚才跳下去了……”
“啊他*……*&的,还不快下水去帮殿下!”
佩安侯抽动嘴角,平静了两个呼吸,忽然暴走,背过身来,一脚踢在身边木头似的侯府小厮的屁股上,指着水下大吼一声。
侯府小厮得了命令,下饺子般一个接一个跳进水里。
水里的时九柔人都傻了,她看见噗通噗通下来一堆人,个个凶神恶煞地朝她游来。
方才的两条路,第一条看这架势是彻底堵上了。先不论一个大活人凭空消失说不说得通,就哪怕是个螺蛳,这么多人掘地三尺也能找到了。
再者太子游得简直比她这个残血的水族还快,不知他水下视力如何,能不能看清自己变成鱼的过程,会不会被他察觉帝京混入了鲛人,从而蝴蝶效应般引发连锁反应。
总之不是好事。
太子忽地一个百尺冲刺,时九柔将要和他在水下碰上。
心急如焚的时九柔眼珠子骨碌一转,索性瘫软身躯,歪着脖子,闭上双眼,随着水流朝着太子怀里猛地撞去。
装死,老把戏了。
····
佩安侯府的小厮一个一个落汤鸡般爬上了岸,太子却仍然脊背挺得笔直,丝毫不减他翩翩风姿。
湿漉漉的黑发贴在滚着水珠的净白脸颊上,太子怀中横抱着一位双眸紧闭的绝色少女,少女身上长裙涟漪般的垂摆柔顺地随着太子沉重的锦衣摆动。
他所行之地,留下一串水迹。
佩安侯赶紧叫人去马车上搬些垫子出来,引着太子去附近一处亭子里坐下。
太子放下怀中少女,掌心燃起赤红的烈焰,火焰将空气灼热,只过了一小会他与少女的头发与身上衣物尽数干透。
假装昏死过去的时九柔见时机差不多,不能再装,免得让太子对她施些奇奇怪怪的法术露出破绽。
于是,她缓缓睁开一双雾气濛濛的美眸,那眸子中划过一丝慌乱与惊恐,柔柔弱弱地咬着红润欲滴的下唇,双手撑在身下的垫子上,慢慢坐了起来。
灵鹿般乖巧的圆眼泛着水光,不明所以地环顾四周,最终停落在面色冷淡的太子身上,时九柔怯怯地小声询问。
“这,这是哪儿啊?我怎么会在这里?你们……是谁呀?”
佩安侯纨绔至此,流连无数烟花之地,见过美人各色风情,也不禁心里一动,为这摄魂夺魄的艳色所失神。
太子轻咳了一声。
佩安侯故作正经,抬手道:“这位是救你的公子。”
太子着便装,看不出品秩,只是通体贵气逼人,饶是有点眼色的也知晓他身份贵重。
略一点头,太子问:“姑娘为什么投水?”
时九柔娇娇地“啊”了一声,眼中雾气更甚,她好似想起了什么似的,立刻双手握拳放在眼下,呜呜咽咽地装哭起来。
“公子救我做什么?让我死了算了……呜呜呜。”
佩安侯心都软成一汪水了,恨不得自己变成一块绢帕替美人揩拭眼泪。边上太子却仍旧面色如水,只冷冷开口又说:“我看姑娘穿的是鲛绡吧,鲛绡有价无市,姑娘只怕出身不凡。”
时九柔一愣。
直死你算了。
她继续装哭,又不能真的淌出泪水,因为眼泪会变成珍珠。
“我,我自幼身体不好,爹娘将我养在深宅大院不许我出门,我心里羡慕别人…呜呜呜…我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算了!”
她就不信了,以她现在的一副姿容,哭得梨花不带雨,还打动不了太子?凌绮雯都行,她肯定也行叭,时九柔如是想。
论,演员的自我修养。
“你一个姑娘,作什么想不开?”
佩安侯完全受不了了,只觉得时九柔哭得每一下都似刀子一般割在他怜香惜玉的多情心上。时九柔就像一块珍玉,想搂在怀中又怕轻薄了美人。
太子听着时九柔一下一下地小声抽泣,再看佩安侯完全手足无措的风流模样,绕过佩安侯,继续问道:“所以姑娘是偷跑出来的?”
喂老哥,重点偏了!
时九柔只好点点头,眸如星星点,楚楚动人地看着两人。
“两位公子不用再管我,就让我一个人去吧。”
佩安侯立刻道:“这怎么行!”他浑然不知时九柔对他小小施展了一点点鲛族魅术,竟有一点生出向她家中人求亲,替她寻药治病,与她相守终生的疯狂念头来。
时九柔心里一个咯噔,手法生疏,感觉要弄巧成拙。
“姑娘家中哪里,姑娘若是不说,我们良心难安。”太子声如沉水,端得如玉,却步步紧闭。
时九柔恐他心生怀疑,搜刮书中她知道的炮灰配角,终于找到那么一个合适的人选。
“公子何必知道我的姓名,我爹爹是户部尚书卢大人,我行二。”
户部尚书家的二小姐曾在书里被提过一嘴,说从小是个病秧子,乃原配所生,后有继母,她打六岁后从未出过府,活得像个传说,只出现在别人的口中。
她话音刚落,见面前两人的脸色微微一变,不明所以。
“怎么了么?”
太子稳住他的清冷人设,只微微抽动眼角,强忍住心中情绪,清了清嗓子,转向佩安侯,“我好像记得漱觥似与这位姑娘有些……”沾亲带故。
佩安侯心中与佳人的美梦破碎一地,他口中喃喃。
“原来是在下表姑家小叔子的二舅舅的三姨母的外孙女。。。”
时九柔手中捏着的帕子,啪地飘落在地。
第24章 瞧瞧,这是怎样的非酋力量啊!……
时九柔是真的妹有想到,她绞尽脑汁才从书里的犄角旮旯处抠出来的完美马甲,卢家二小姐……居然还是佩安侯的亲戚。
乱,真乱。
世家大族就是喜欢你嫁来我家,我嫁去你家。时九柔杏子一般的大眼睛也只呆滞了一瞬,又立刻恢复晶莹澄澈的模样。
她微弯下柔软纤细的腰肢,将掉落的帕子接住,绕在指尖用来拗娇滴滴的贵女人设。
瞪着无辜的明眸,以无比柔弱的嗓音,时九柔开口问道。
“那,请问我外祖母的二外甥家的外甥的嫂子的表侄子……我应该怎么称呼?”她虽是声弱却气长,一口气说完还眨巴眨巴眼睛。
毕竟不是谁都像佩安侯一样对帝京各家户口本如此熟稔的。
佩安侯温漱觥左手握拳放在唇下,尴尬地说:“咱们倒是,倒是早出三服了。咳咳,还是叫我一声公子吧。”
太子于旁边淡淡提醒道:“漱觥倒要比卢二小姐小一辈。”
时九柔笑了,温柔地看着佩安侯:“是吗?”
佩安侯偷着瞪了太子一眼,只见太子一副霁月清风事不关己的模样,无奈地只好道:“既然卢二小姐与我有些亲戚关系,我们两个大丈夫也不好瞒着。”遂将自己是佩安侯的身份亮了出来。
“在下乃漱觥的同窗,二小姐唤我瑜公子即可。”太子旁插一句,疏离淡漠。
时九柔作出恍然大悟的姿态,连忙行了一个简单的礼数,唤了声:“侯爷、瑜公子。”太子不说破,她也不揭穿。
三人进行了一番平平无奇的自我介绍,好像无话可说,遂大眼瞪小眼,相顾无言,气氛一片凝滞。
时九柔心里琢磨怎么开口说要走,佩安侯欲言又止想要活跃气氛,第一个说话的却变成了太子。
太子目光沉沉不带半分他念,轻轻扫过时九柔。
“在下倒是有个问题想问。二小姐家住东市照花坊,怎么会到西市来?”
……
“瑜公子问得好!”时九柔堆起两块苹果肌,笑容甜美无比,语气天真烂漫,“因为我,迷路了。”
太子显然不信,侧过一点头,也淡淡地笑了一下,“哦?是吗?”
他笑得眸光幽邃,时九柔用力地点了点头,诚恳真挚又坦荡地重重“嗯”了声,脸不红心不跳地答道:“正是如此。”
“二小姐不是自幼体弱多病吗?没想到竟可以孤身一人跨了半座城到这。”他与时九柔四目相对,追索她圆眼中的可疑之处。
不知道为什么,太子从第一眼就觉得时九柔身上有种难以言说的熟悉感,每每看她分明毫不眼熟的五官作出各式各样的神态,都觉得这种熟悉感愈加强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