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笑了,”徐向文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有些话没点酒我也说不出来。”
“将军自便。”燕梨道。
老仆很快端上酒来,小气地只倒了一小盅:“老爷,可不能在多了。”
“你这老东西。”徐向文不满地嘀咕一声,端起酒杯珍惜地抿了一口。
“陛下不是个爱与人诉苦的,但那一年,唉。”他忍不住又抿了一口酒,“有整整一年的时间,陛下都不在湖州,他把周边都走遍了,也没找到你。”
“陛下回来的时候,整个人都瘦得脱相了,他没有多说什么,但从此开始联系起义军。”
“他是战场上的天才。”徐向文又赞了一句,“几乎可以说是所向披靡,战无不胜,陛下很快就有了越来越大的领地,越来越多的下属。”
“权力大了,难免人心浮动。”他忽然问燕梨,“姑娘还记得魏乾哲吗?”
燕梨心一颤:“是和陛下一起从燕府出来的那个魏乾哲吗?”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魏乾哲就是当初燕府收养的那两百个孤儿的其中之一,而燕梨能记住他,是因为他是和顾珩关系最好的一个。
“我好像再也没见过他......”燕梨越说越心惊,她回来之后与顾珩之间的事情就已经耗尽了她的心神,自然忽略掉了这个并不熟悉的角色。
“他想杀了陛下夺权,但是被陛下杀了。”徐向文淡淡道。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其中却蕴含着无尽的腥风血雨。
“这不是一条好走的路。”徐向文一口气喝光了杯中仅剩的酒,“加害他的、背叛他的人太多了,他一一杀过去,脚下的白骨越来越多。”
“人第一次杀人的时候会恐惧、恶心,可杀得越多,也就越麻木了。到最后,杀人和踩死一只蚂蚁也没有什么区别了。”徐向文苦笑,“陛下到最后就......”
“老夫一直希望有人能劝一劝陛下,可是陛下身边已经没有亲近的人了。”他叹了口气,“我也不是。我说是陛下的师父,但也只是教了教他拳脚兵法,并没有怎么聊过。而且我很快就没有东西可以教他了。”
“老夫知道,在陛下心中最重要的一直都是姑娘你。”徐向文也不看她,抚着酒杯重重地叹气,“那些年陛下每攻克一座城池,第一件事情就是暗中找你。”
“陛下那人像画得,像得都渗人。”徐向文摸了摸小臂。
“人像?”燕梨咬重了这个字眼。
“是啊,”徐向文有些奇怪地看她一眼,“陛下画得你的画像。”
燕梨失神,阿珩他明明......最不擅作画。
她眼中水光一闪而逝:“我知道了。”
“姑娘知道就好。”徐向文欣慰道,“姑娘可能会觉得陛下变化很大,但人都是会变的不是吗?尤其是走这一条帝王之路,那更是你死我活,如果不心狠一点根本活不到最后,姑娘不要因此觉得,觉得他......”他一时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燕梨已经摇头:“我不会。”
“老夫就知道姑娘是个明理人!”徐向文喜得一拍桌子,“那群酸儒整天就跟活在梦里一样,仁义礼智信能打天下吗?能吗?自己明明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挑剔起别人来就跟打了鸡血一样,要是人人都跟他们梦里一样,那天下早就大同了,还用得着他们来费口舌?”
这一看就是饱受御史折磨,看来他和顾珩都没少被御史弹劾。
“将军说得有道理,”燕梨附和了他一句,想起牧阳泽的事,忍不住又追问了一句,“不知将军觉得牧阳泽此人如何?”
她怕徐向文多心,赶忙解释:“是我自己总觉得他不大对劲,此话与陛下无关。将军今日的话出你之口入我之耳,绝不会有别人知道。”
“老夫与牧阳泽不大对付也不是什么秘密了。”徐向文爽朗一笑,“其实也不是有什么私仇,老夫就是看不惯他那个心思弯弯绕绕又好大喜功的样子。”
“原来如此。”燕梨点点头。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委婉地提醒了一句:“将军,防人之心不可无,尤其是重要的东西可一定要保管好。”
在军营中,还能有什么东西比兵符更重要?
未免引起怀疑她也不能多说,只能这样提点一句。
“好,”徐向文目光一闪,若有所思道,“多谢姑娘,老夫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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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信宫。
顾珩已经批完了三十二本奏章,召见了两拨朝臣,第五十八次抬头看向门口。
“还没回来?”他第四十五次问李德福。
自燕梨离宫后就有小太监在宫门口等着,每两刻钟就飞奔来报一次。
李德福擦了擦额头的汗:“还没有。”
顾珩捏紧了笔,心中的焦躁感越来越重。
“陈贺亮没来通报有什么异常吧?”陈贺亮正是燕梨身边的侍卫长。
“没有。”李德福的汗流得越发多了。
那应该就没事,他用力安慰自己。
阿姐说了,她是为了他回来的,她不会离开,不会的。
她昨天还说是为了他回来,他愿意放她离开她不是也没有走吗?
“过去多久了?”顾珩哑声道。
“快两个时辰了。”李德福声音小得快要听不见。
这么久。
他忽然又想起七年前,她就是这样没有任何征兆,甚至还给了他前所未有的希望......
就在顾珩快要无法克制自己的时候,一个小太监极不稳重地奔上殿来:“陛下,燕姑娘回来了!”
顾珩霍然起身:“回来了?”
“是,”小太监拼命点头,“奴才亲眼看着燕姑娘进宫的。”
顾珩绕过桌案大步向外走去。
他如此迫不及待,甚至想要跑两步,可是想到这样实在不雅,只得把步子越迈越大。
他身高腿长,一步顶常人两步,身材矮胖的李德福叫苦连天地一路小跑跟了上去。
燕梨还没有走到长信宫就看到顾珩迎面走来,她刚要说话便被他紧紧搂住。
李德福刚刚气喘吁吁狼狈不堪地追上,一看这场景吓得眼睛一闭当场跪倒。
身边的宫人跪了一地,燕梨不好意思地推推他:“你干什么?这么多人呢。”
宫人们皆是一抖,齐刷刷闭上了眼。
燕梨:“......”
看来阿珩这个名声,着实是称不上好。
“阿姐,”顾珩才不管那些,他不放开她,手臂收紧到让她觉得疼痛,“我还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燕梨顿时就心软了。
她想起徐向前的话,眼睛有点发酸:“我不是说了会回来吗?”
“我就是害怕。”顾珩小声道。
燕梨揉揉他头发,她忽然有一种想要承诺的冲动,有句话几乎要脱口而出,可是脑海中的系统提醒着她,她终究不是这个时代的人。
她最终还是咽下了那句话。
第38章 前夕
长信宫偏殿。
顾珩正在缠着燕梨给他剥橘子吃时, 忽然一小太监小步跑上殿来递上一封奏章:“陛下,泾阳急报。”
急报?燕梨想了一下没有主动避嫌, 坐在他身边继续听。
顾珩身边的太监们都知道他向来是不避着燕梨的,因此也没什么顾忌的将奏报呈给顾珩。
顾珩擦了擦手上的橘子汁水,拿过奏报翻阅起来。
“泾阳叛乱了?”燕梨皱起眉,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泾阳离长安极近,不过八十多里路程。
“阿姐不必担心,”顾珩不以为然地道,“毕竟是初立国,有那些不服气的也算正常,这次叛乱人数不过三千, 掀不起什么大水花。”
燕梨简直想把奏报拍到他的脸上。
她强忍着怒气:“什么叫掀不起什么大水花?此地既然叛乱, 那就已经说明了很多问题了!要么是那里旧势力顽固不愿臣服于你, 要么就是那里官员无道官逼民反, 都不算小问题,你不想着赶快找出问题解决问题, 还在这轻飘飘地不放在心上?”
“阿姐,我......”
“先听我说完!”燕梨怒声道。
顾珩立刻闭嘴, 不敢吱声了。
“此次叛乱人数虽少, 但是泾阳离长安那么近, 稍有不慎未必不能酿成大祸,你须要上心才行!”
“我知道了,”顾珩乖乖认错,跟她打商量, “我现在就去找朝臣来商议此事可好?”
“快去。”燕梨催他。
待顾珩身影走远,燕梨又拿起那封奏报看了看,觉得似乎有不妥之处。
事情虽不算大, 但泾阳毕竟是个人数刚刚上万的小县城,这三千叛乱人数中中许有虚报许有周边地区的人混入,但无论如何对泾阳县本身来说都是一件天大的事了,因此泾阳县令措辞急迫且严肃,若是忽略掉人数乍一看这封奏报恐怕得怀疑这三千人明日就能攻上长安。
然而顾珩看了却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或许他是经历了很多大风大浪,这点小小的叛乱不足以让他放在心上。但燕梨了解他,顾珩绝不是一个自负的人,相反,由于他过往的经历,他谨慎周全到了一个常人难以忍受的地步。
他固然胆大也肯冒险,但绝不会是盲目的冒险,即使是外人看起来再天马行空的计划,也是他反复推敲过起码有八成把握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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