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然来看望她的时候,宋陌竹依旧像木桩子似的杵在时以锦这不大的小院里。
时以锦格外在意地看了宋陌竹两眼,宋陌竹这才走到高然身边坐下。
她想着也不知道宋陌竹何时这么闲了,平日在司刑处都是忙得昏天黑地,最近却就往她的小院里跑。
时以锦没忍住问了句:“宋大人,陈丰之还没找到吗?”
宋陌竹听到这个问题,面上突然间仿佛阴云笼罩:“还未,不过他应该藏不了多久了。”
高然也在一旁笑道:“我看司刑处都快把整个都城翻过来找个人了,要是还没找到,这可不行。”
时以锦也听出了高然这是在拿宋陌竹打趣,故意说着风凉话。
她接口:“陈丰之若是真的想要证明他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他就不会再躲起来。当日我受伤的事情已经渐渐传开了,现在大概人尽皆知。”
时以锦这几日越想这件事越觉得蹊跷,将她这几日在家中想的事情讲给了两人听。
她要去出云寺的事情,虽然提前答应了李如,也有些人知道,但按她的性格完全就有可能在当日出发前反悔不去。
而且更没有人能料到她一定会去后山那处小瀑布,按照原来的计划,她更有可能是去听方丈念经。
她所有的举动都是随机的,除非这人一开始就安排好了一切。
高然听着时以锦的分析,利落地说道:“这不太可能,真有人能这么神?”
宋陌竹却认可时以锦的说法:“不无可能,丞相夫人请各家小姐去出云寺礼佛的事情,并不是秘密,无论是从各个世家或者从出云寺都能知道这个消息,这是其一。你之前说是在庙里听到有人谈论起后山的瀑布才去的,若是陈丰之特意安排好的人也有可能。”
高然却辩驳:“哪有这么巧的事?”
时以锦又说道:“陈丰之说不定不止安排人在大殿里,可能在出云寺各处都安排了人。只要跟着丞相夫人去的世家小姐任何一个人听到后山有戏水之处,难保不会拉了人一起去。又或者他买通了其中的沙弥或者伪装成沙弥的样子,为我引路。”
时以锦觉得上面的虽然是她的猜测,但却有可能最接近真相。
想到这里,时以锦也不由遍体生寒,若真是如此攻心为上,那她可真的是防不胜防。
高然一脸的开朗,依旧帮着出谋划策:“那你若是还记得那日说话的人的样貌,不就有可能知道她们是不是故意为之?”
“没用的。”
时以锦和宋陌竹异口同声地说了三个字。
高然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们两人几眼。
宋陌竹解释道:“他既然能这么安排,就是笃定我们找不到人。就算找到人了,估计问话也是一概不知。”
“他肯定不会亲自出面安排这些事情。”时以锦补充道。
高然看着两人的一唱一和,又想到那天晚上在出云寺西厢看到的剪影:“你们两个是不是……”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到一个稚嫩欢快的声音在喊:“姐姐!”
圆圆一脸兴奋地拿着两个糖人进了门,看到宋陌竹和高然嘀咕了句:“好多人啊。”
随即又乖巧地叫了哥哥。
她将其中一个糖人塞到时以锦手里说:“姐姐手里的是姐姐,我手里这个是我。”
时以锦看了眼被做的眼斜嘴歪的糖人,觉得圆圆可能就是单纯觉得这个糖人丑,却又说不出口,这才美曰其名的一人一个。
“圆圆有心了,”时以锦谢过了她,却疑惑,“圆圆,你今天出门了吗?”
圆圆用力点了点头:“奶娘今日有事要回家,娘也允许我一起去了。我还在奶娘家跟那儿的姐姐,学了首童谣,姐姐你想不想听?”
时以锦看高然和宋陌竹也饶有兴致地看着圆圆:“那你就说来听听。”
等圆圆念完童谣,其他几人却脸色都变了变。
第45章 未卜先知(八) 鸟儿叫,仙人笑。尝灵……
鸟儿叫, 仙人笑。尝灵药,不会老。
世间事,皆能料。遇野猪, 赶快跑。
登高楼,望更遥。若雨天, 小舟飘。
逛集市,佩荷包。买糖糕, 铜钱少。
圆圆摇头晃脑地念着上面的童谣,却丝毫没有觉得有那里有异常, 嬉皮笑脸地想要求着时以锦夸奖。
时以锦脸上挤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她抓住了圆圆的双臂:“圆圆, 你明白这首童谣的意思吗?”
圆圆摇了摇头, 看了看时以锦的脸色:“我不知道啊, 奶娘家的那个姐姐说最近大家都在念这首童谣。”
高然觉得时以锦似乎有点太紧张了, 拉过了圆圆安慰道:“我们圆圆真棒,这么快就能将这么难的童谣学会了。”
圆圆这才绽开了笑颜, 颇有些得意地看着他们。
时以锦也意识到她的态度似乎不太好:“圆圆超级棒, 不过那个姐姐有没有告诉你这首歌谣是什么开始流传的?”
“这个啊……”圆圆想了想,“说是好几日前。”
其余几人对视了一眼,时以锦看圆圆也“炫耀”完了,就让奶娘将她带回了她的院子。
时以锦让小秋将笔墨纸砚拿了出来, 宋陌竹执笔将刚才圆圆说的童谣写在了纸上。
三人打量着面前的童谣,这首童谣无论怎么看似乎都是陈丰之故意放出来的。尤其是三、四句,更是明晃晃地指明时以锦所遭遇的“血光之灾”。
时以锦皱着眉看着这首童谣:“你们说你们寻遍了客栈、民宅都找不到陈丰之的踪迹。他有没有可能不住在陆地上, 住在画舫上。”
宋陌竹也沉思:“就因为‘若雨天,小舟飘’这两句?”
时以锦指着纸上的句子:“说不定还可以缩小范围,这画舫就在有高楼的水边。”
高然脑海中冒出了一座楼的样貌:“成鹤楼就坐落在滨水之畔, 可以远眺都城内,水上正有许多画舫,是近来许多世家子踏春听曲之处。”
宋陌竹立刻起身说道:“走,我们去看看。”
时以锦一听也来了兴致,刚想要起身,才想起她现在坐的是轮椅,腿脚不便,还是不跟着他们添乱了。
他只好坐在轮椅上说:“你们若是有消息,记得来告诉我,或者派人来传话也行。”
宋陌竹朗声说了句“好”,随即和高然大刀阔斧地走出了小院。
时以锦转头拿起了桌上放着那张纸,审视着桌上的童谣,陈丰之的手段的确高明,利用孩童的口口相传,来达到的目的,现在想必要找他算命的人又是比比皆是。
时以锦觉得陈丰之的手法,却与之前闹鬼案的事情有些相同,都是用的口口相传的方法来制造恐慌,这次却不是制造恐慌,则是为他本人造势。
她总觉得陈丰之应该与故复会有些关系,但现在断言也尚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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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然和宋陌竹正准备往成鹤楼的滨水而去,却有人在时府门口,急匆匆拦住了宋陌竹的路。
“宋大人,你可让老奴好找,我去了您府上,说您不在。去了司刑处,又说你来时府了。老奴可不能让您再走了。”身穿蓝色太监服的人抚了抚头上的冠帽,若仔细看,便能看到这人鬓角有些斑白。
宋陌竹朝他微微颔首:“姜公公,找我可有何事?”
姜公公变了变脸色,压低声音说道:“老奴自然无事找宋大人,找宋大人自然是皇上。今日白天亲安公主去找过圣上,圣上脸色就不好,说是要请您去一次。”
宋陌竹点点头:“知道了,我就这随公公进宫。”
高然却拉住了宋陌竹,对着姜公公一脸歉意:“我们先说两句话。”
姜公公之前也在太傅府见过高然,便让两人借一步说话。
高然一脸紧张地问,边回头看着姜公公有没有过来:“上次你说要将故复会的事告诉皇上,你是说了没说。”
“说了,皇上认为他们是蜉蝣撼树,不足为惧。”
高然皱了皱眉:“那这次进宫皇上是不是责怪你这么长时间还未找到幕后主使。”
“应该不是,听来似乎和亲安公主有关。”
姜公公看着高然拉着宋陌竹喋喋不休,似乎还要再说,在背后轻声咳着:“我刚才找宋大人耽误了不少时间……”
高然这才放开了宋陌竹,看着宋陌竹离开的背影一脸担忧。
高然心中烦闷,想要找人说说话,想要转身重新进时府,但想到陈丰之的事情,还是往司刑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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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红色的宫墙,明黄色的琉璃瓦,来来往往的太监和丫鬟全都看着脚下的石砖,从宋陌竹和姜公公身边远远地走过。
宋陌竹看着那群人,又感受到了每次进宫的那一股压迫感。
来到殿前的大门,姜公公示意宋陌竹在门口稍等,他先进去通传一声。
不多时,姜公公就到门口来请宋陌竹进门。
宋陌竹一进门就跪在了黑色的地面上:“臣宋陌竹见过皇上,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不必多礼,起来吧,”乾天帝口中不带感情说道,“可知朕今日叫你来为何?”
宋陌竹看了一眼一旁冲着他使眼色的姜公公,低眉顺目地说道:“臣愚钝,不知皇上今日叫我来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