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裴家满门是石啸杀的,裴五娘回来后也好好给他们安棺下葬了,为什么只是因为她没有哭,人们便要将罪责牵扯到她头上?”
婉婉说得有些激动了,见唐枕怔愣看着她,她反倒不好意思起来,“我今天有些急躁了,我以前不会这样的。”
唐枕当然知道。他推着小花脸坐下,给她倒了杯茶,“你这几天是不是遇着什么事了?跟我说说。”
婉婉有些郁闷地捏着手指头,“我之前不是写了《花魁》吗?那时候,有好多人喜欢,还有许多人写信夸赞,我那时以为她们是真心喜爱。安州城如今不比从前,很多女人没了丈夫,很多女儿没了父亲……城中粮仓也没了,我就想招一些女工,将城里的布坊开起来,打算织一批布匹卖到其他州府换取粮食。”
“我将那些信找出来,一一写了回信邀请她们一起来。可她们都拒绝了,说女子不宜在外抛头露面。”
婉婉捂着胸口对唐枕道:“我如今就是生气,十分生气,明明是她们自己说的,说男子将她们拘在家里,说也向往外头自由天地,可是如今有了机会,她们怎么反而退却了呢?”
唐枕:“她们一定还说了许多过分的话吧?”
婉婉惊讶道:“夫君怎么知道?”
唐枕便得意地扬眉,“因为我了解你,如果她们只是拒绝你,你不会这样生气。”
婉婉就握住他的手,“不过我只在你面前这样生气。”
唐枕被这句话撩到了,略有些不自在地咳了咳。他沉吟一会儿,给她讲了前世一个经典的小象被锁链捆住的故事。
婉婉一对细细的秀眉蹙起,十分不解道:“为什么小象成为大象后,还是不敢挣脱捆住它的锁链呢?它明明已经拥有了那么强大的力量。”
唐枕:“因为它被伤害过。它曾经不止一次反抗,曾经不止一次想要挣脱锁链逃出去,可是每一次,除了象腿被锁链勒得受伤流血,它还会遭到一顿毫不留情的鞭笞。久而久之,那锁链就成了一道禁忌,它再也不敢去碰,它认了命,它也许依旧向往自由,可它已经惧怕去支付代价。”
婉婉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那些女子也是一样,她们心里是向往自由的,可当发现这自由需要付出代价后,权衡利弊之下,便妥协了?”
唐枕:“是这样没错。”
婉婉仍是不理解,“她们说我会害了她们,说话本只是话本,是消遣的玩意儿,谁会为了一个故事奋不顾身?可是我没有要她们奋不顾身呀?我只是想要她们知道,如今城中缺少劳力,如果她们愿意走出家门,就可以自己养活自己,不必再依靠别人,这难道不好吗?”要是未出嫁时,婉婉能有这样的机会,她一定会走出家门,她不想要被迫嫁给不愿意嫁的人。她只是运气好遇到了唐枕,假使她嫁的是宋家呢?
她根本没有力量逃出去。
见婉婉不平,唐枕安慰她道:“别气了,城中经历这样大的变故,她们多少都受了惊吓,兴许还没缓过来。”
婉婉:“那也不能说那样的话气我呀?要是换做从前我有这样的机会,我一定会去的。”
唐枕便笑:“那可不?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像婉婉你这么聪明又勇敢啊!”见被夸的婉婉高兴了,他继续给她分析,“你要知道,有的人天生就比较笨,就像长大后不敢挣脱锁链的大象一样,她是想不到这么深的;当然,聪明人也有很多,但是她们的顾虑也更多,她们也许曾经受到过伤害,也许身边有家人的牵绊,又或许衣食无忧,觉得出来做活会失了体面……当然,那么多人,肯定也有真心想出来做事的,你可以慢慢等,咱们不急。”
婉婉蹙眉,“怎么能不急呢?我昨日听见爹说,城中粮食不够用了。”
安州府经历了这番重创后元气大伤,城中庶务无人打理,于是唐守仁只能带着几名幕僚一起处理,如今空闲时间很少。没了粮仓,又是青黄不接的时节,再加上外头兵荒马乱粮价节节攀高,想要养活那么多人实在太难了。
“爹说,城中粮食只够十日的。”
不想唐枕面上却没有半分愁色,而是自信道:“你放心,再过三日半,就会有粮食上门了。”
婉婉喜道:“你买到粮食了?”
唐枕摇头,“你也太看得起我了,我哪里还有钱买粮食?”
婉婉目露困惑,就听唐枕道:“今早收到飞鸽传书,逃到青州的那些士族当中,以赵太守为首的几支回来了。”
婉婉:“从青州到安州,走水路逆风时要五六日,顺风时只需两日,夫君怎么知道是三日半?”这时间也算得太准了吧?
唐枕:“这很简单啊,这几日的风向都是顺风,算一算那些船只的速度,再看看它们吃水有多重,就能算出差不多的时间。书信上说赵家带了三艘楼船,其中有两艘吃水比其他船深三尺,那里面一定带了不少粮食。他们知道如今安州最缺什么。”
唐枕所料不错,三日后的清早,安州城的港口处,果然望见了数艘远行而来的船只,其中以赵家的三艘楼船为首,那楼船外形似楼,高约十丈,船上列有矛戈,高高竖起的旗帜在风中猎猎飘扬……
婉婉站在城楼上,举着望远镜仔细看了一会儿,“甲板上有很多人,都穿着兵士的铠甲,手里拿着兵器。”
唐枕:“有多少人?”
婉婉粗略一数,“十、二十……一百……三百……哎呀太多了数不完,少说有一千人吧!”
唐枕:“那一艘船只算一千好了,三艘船就是三千。后头还有十几艘船,他们这一次,少说带了七八千人。应该还有一些人留在了青州。毕竟他们在青州的新巢还得有人守着。”
婉婉察觉到唐枕情绪不对,不由放下千里镜,侧身担忧地看着他。
唐枕目光却只盯着远处那些船只。
“这么好的船,这么多兵力和武器,却宁愿烧了粮仓逃走,也不肯留下来试一试。这些士族,其实跟石啸都是一路货色。那么任用这些人的朝廷,又能好到哪里去?”
“婉婉,我这次……是彻底下定决心了。”他低头看着她,“婉婉,你会看着我的,对么?”
婉婉握紧了他的手,重重点头。
第66章 修细节 怎么回事
赵家的楼船率先停靠在了码头前, 还未放下舷梯,他们就发现安州码头跟以前大不相同了。
赵伯秀站在窗口往外看了一阵, 对赵太守道:“码头扩建了,还增设了不少警戒的人手。他们身上的铠甲还是石啸的那些。”
石啸是马贼出身,粗人一个,压根不讲究礼,他手下兵卒的铠甲都是东平西凑,打到什么就套上什么,只有头顶和胳膊上一条红布做区分。
赵之近闻言便笑了, “看来唐家是没钱了。”
要不然哪家士族会放任手下穿成这副样子?
赵伯秀:“既然如此,不如多送唐家一些财帛之物,以此聊表谢意。”
父子二人说起来话都是一副理所当然的主人翁态度,正闲话间,管事忽然满头是汗地来通报, 说舷梯已经放下, 但是码头的人不让他们进城。
赵之近不悦道:“怎么回事?难道他们不知道是本太守回来了吗?那杆赵字大旗他们看不见吗?”
那管事颤巍巍道:“他们说口说无凭, 要亲眼见到大人您才肯信。”见赵之近不耐地皱起眉头,管事忙补了一句, “他们还说要是您再不露面, 他们就要将咱们的船当做匪船烧了。”
“岂有此理!”赵之近瞪圆了眼睛, “匪盗能用得起这样豪奢的大船?你去传话,让唐枕过来见我。”
赵伯秀却阻止道:“父亲, 石啸毕竟是唐枕杀的, 如今他手里还有三万兵力, 咱们不能跟他硬碰硬啊!”
赵之近道:“唐枕不过一个小辈,就算他杀了石啸,是安州的大功臣, 也不能不敬师长。莫非他也要反?”
此话一出,父子二人皆是一静,其实在来之前,他们就与已经联合其他几位士族的家主谈论过这个可能,毕竟这年头,连阿猫阿狗都敢反,唐枕这样一个一战打响名气的青年才俊为什么不敢?
不过最后,没有人认为唐枕会反。其一,唐家豢养的私兵并不算多,而唐枕刚刚收编的兵马并不算忠心,他想要起兵造反,也得有那个本钱,而如今安州人少钱少粮更少,光靠唐枕自己,是养不起那么多人的;其二,大凡造反的,不管心里怎么想,都要扯一层遮羞布来个师出有名,一如“蒙受朝廷冤屈”的德广王,一如被逼迫到无路可退的“良民”石啸……他们为什么这么做,还不是为了军心为了名声?手底下若是人心不齐,自己内部就先乱起来了还怎么打仗?
其三,他们此行集五家之力,带了近万人马,唐枕真要动手,吃亏的是谁还不定呢?
赵伯秀道:“不过传言里,这唐枕确实有些神异的地方。父亲,咱们还是要谨慎行事。”
赵之近想了又想,忍耐下了这股脾气,首先起身离开了船舱,他上到甲板上,一张颇有威严的面孔暴露在码头上众人的目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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