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太皇太后, 确实要去解释一番,鳌拜其实并无反叛之意, 弄权归弄权,反叛他却没想过,不管是以前和现在, 他都不会背叛爱新觉罗家。
按照祖制,大清兵权集中八旗手中, 他嚣张跋扈可以, 在朝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可以, 但是若是想造反, 恐怕八旗不会容下他。
再说, 正黄旗和镶黄旗隶属于皇帝, 除了皇帝的命令, 没人能调动他们,更不会允许爱新觉罗家被废,瓜尔佳氏上位。
鳌拜对现在很满意, 朝中大权皆在他的掌控中,偶尔一些无伤大雅的小事给到小皇帝处理,辅政大臣里,虽说索尼是首辅大臣,但是和苏克萨哈一样,如今都成了缩头乌龟,至于遏必隆更是墙头草,他忌惮个屁。
但是小皇帝早晚会长大成人,朝政也要归还,若是哈依成为皇后,再养一个嫡皇子封为太子,若是小皇帝不听话,他大可以废了他,扶植太子上位。
鳌拜想到得意处,想到小皇帝让他和索尼解释,嗤之一笑,索尼那个老杂种,他才不会去解释,他会怕他?老东西半只脚都踏到棺材里,早晚上路。
他撇着嘴,鼻腔里哼出一抹不屑,鹰目微抬,正对上小皇帝的乌黑凤眸,那里冰冷一片,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鳌拜一怔,很快又放心,班布尔善说得对,皇上此时又能奈他何,不过发发小孩子脾气。
“奴才自然会去解释,还请皇上下旨吧。”
玄烨凤眸斜睨鳌拜一眼,勾唇冷冷一笑,而后走到御桌前,亲自研墨,挥毫疾书,写了一封册封瓜尔佳氏为后的诏书,盖上印玺,递给鳌拜。
“鳌中堂,可满意了?”
鳌拜心中十分高兴,连带着浓眉鹰目都洋溢着欢乐,胡须翘了又翘,笑着接过诏书,跪下行礼,“皇上体恤奴才,爱重瓜尔佳氏,奴才自然投桃报李,忠心耿耿,为皇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说完从袖中拿出薄薄一纸,“皇上,这是小女身边奴婢的卖身契,小女入宫,她的贴身奴婢自然入宫,这个还是要给到皇上,请皇上处置。”
玄烨不慌不忙接过卖身契,他知道这是叶棠棠的卖身契,藏在衣袖中的另一只手却是紧紧握拳,鳌拜,朕与你不死不休。
“你先下去吧,等到封后诏书宣布,自然会有嬷嬷接瓜尔佳氏入宫,学习宫中礼仪。”
鳌拜有些奇怪,“皇上,不是宫里的嬷嬷去瓜尔佳府上教导哈依吗?怎么需要进宫?”
玄烨扫了他一眼,“朕的大婚祖母十分关心,想来是她身边的嬷嬷亲自教导,怎么可能会去你的府上。”
鳌拜细细思索,皇上说得是,这个嬷嬷可能就是苏麻喇姑,太皇太后身边第一心腹,确实不会去瓜尔佳府。
“是,奴才明白。”
鳌拜走后,玄烨微微垂眸,唇畔带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摊开白玉纸,开始临摹字帖,御书房里寂静无声,只有狼毫笔落在白玉纸上沙沙的声音,犹如清风过岗,又如雨落蔷薇,闲雅从容。
赵昌走进御书房,为皇上沏了杯香茗,而后束手而立,他有些不明白自家主子爷的心思,明明刚才他在外面,听到主子爷与鳌拜剑拔弩张,主子爷的声音甚至因为愤怒带着沙哑,现在却气定神闲练起书法?
玄烨像是猜到沉默不语的贴身太监心中所想,笑着抬眸,笑容却未达眼底,“怎么了?有心事?”
赵昌鼓足勇气,“皇上,奴才实在不明白,您真的立瓜尔佳氏为后?”
小皇帝狡黠一笑,“赵昌,我问你,原本有个人天天对你说打打杀杀,你会怎么办?”
赵昌一脸懵逼,“奴才会逃跑啊,不能留在原地等死。”
“那若是有人把刀架在你的脖子上,你会怎么办?”玄烨凤眸含着趣味,笑着问道。
赵昌哼唷一声,“奴才就和他拼了,逃不掉那就拼个鱼死网破。”
他突然明白什么,傻乎乎张着嘴巴,吐了吐舌头,“皇上,你这是要引狼入室?”
玄烨翻了白眼,什么引狼入室,不学无术,“鳌拜平日里嚣张跋扈,祖母和索尼听之任之,退避三舍,不过是因为朕在前面挡着,这会子朕放手,鳌拜想让女儿当皇后就当皇后,想让她管理后宫就管理后宫,祖母可不会这么轻易让她搅乱后宫。”
“还有索尼,他恐怕和祖母达成什么协议,可是皇后不是这么好当的,朕要让他知道,只有扳倒鳌拜,赫舍里氏才有可能出皇后,否则免谈。”
赵昌听得愣住,皇上不过少年,就看透人性,利用利益将这些人捏在一起,争个你死我活,他可以坐收渔人之利。
耳畔传来小皇帝幽幽的叹息声,“你看,一个个都当朕是冤大头,为了权势拼命想着进宫,可是朕真心喜欢的那个人,却只是喜欢我,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锦衣玉食,她都不放在眼里。”
赵昌知道皇帝说的是叶棠棠,“皇上,叶主子愿不愿意进宫?”
玄烨神情有些怅惘,“朕看得出每次朕说到她的身份和皇贵妃,她神色不过淡淡,她并不想进宫,只是,朕不想放手,也不会放手,她永远不能离开朕的身边。”
秀眸清扬,薄唇含笑,心里想到棠棠的话,棠棠爱他,所以愿意委屈自己进宫陪他,他又为何这般杞人忧天?
赵昌心里一震,皇帝深眸中的狠绝和残酷是他从未见过的,原来主子爷真的爱上叶主子,主子爷动了真心,暗暗叹息一声,皇上动了真心可不是什么好事情,对于叶主子,恐怕是灭顶之灾,恐怕很多人不会容她存在。
赵昌眼里的担心玄烨自然尽收眼底,知道他想得是什么。
“你怕朕护不住她?朕不是阿玛,朕喜欢的人一定会护住,你以为朕为何让瓜尔佳氏进宫学习宫中礼仪,那是让瓜尔佳氏在宫里在朕的身边,鳌拜心怀忌惮,他敢对棠棠不利,我第一个便杀了瓜尔佳氏,别人敢对棠棠不利,朕也会算在瓜尔佳氏头上,他最好祈祷棠棠不会少一根头发丝。”
“主子爷,您真是太厉害了。”赵昌觉得自家主子爷简直有着七窍玲珑心。
不提赵昌如何吹捧,鳌拜怀揣圣旨,走进乾清宫,大臣们正喝着酒聊着天,见鳌中堂横眉竖目阔步流星,比起往日的嚣张,更多了一份眼高于顶目中无人,满脸喜色,不知道这个老东西又杀了谁。
自从鳌拜矫诏杀了反对他圈地的苏纳海三人,朝中原本中立的大臣,一大半持观望态度,此时彻底投入鳌中堂的阵营,剩下的也诺诺不敢言。
班布尔善笑着问道,“鳌中堂满脸喜色,可是有什么大喜事要告诉我等啊。”
鳌拜举起手里的黄色圣旨,哈哈大笑,摊开一字一句读了起来,这道封后旨意虽短,每一个字落下,都似乎在群臣心里,投入一块石头,激起万千波澜。
“恭喜鳌中堂,实在是大喜事。”
“贺喜鳌中堂,瓜尔佳格格蕙质兰心,实乃大清之福。”
满朝文武面面相觑,他们原本以为太皇太后属意赫舍里氏,皇后无论如何非索尼的孙女莫属,谁想到一眨眼之间,索尼家煮熟的鸭子,长着翅膀扑棱棱飞走了。
一时之间,惊讶之余,所有人的眼神落在四朝元老索尼身上,索尼只觉得喉咙口腥腥的,他强忍住一口血,没有吐出来,暗中吩咐索额图,赶快搀扶他离开乾清宫。
鳌拜斜着眼睛,见索额图搀扶着索尼匆匆离去,哈哈大笑起来,得意至极,这个老东西偃旗息鼓了,还是夹着尾巴回去过几天安分日子,再敢和他斗,当心晚节不保,老命更不保。
索尼并未回府,出了乾清宫,甩开索额图,健步如飞去了慈宁宫。
太皇太后正在歇息,准备过一会再去御花园,就看到索尼鼻涕一把泪一把,哭着进来了。
“太皇太后,您可要为奴才做主啊。”
索尼四朝元老,做过内务府总管,又是正黄旗人,算得上爱新觉罗家正儿八经的奴才,因此,太皇太后对索尼也很客气。
“索中堂,你这是怎么了?年纪一把还哭天抹泪的,也不怕那些老骨头们笑话你。”
“太皇太后啊,奴才的老脸都丢尽了,还有什么笑话不笑话,奴才活不长了啊。”
太皇太后看了一眼苏麻喇姑,见她也一脸雾水,“起来,哭哭啼啼成何体统,天塌下也有哀家顶着,说,究竟怎么了?”
索尼用衣袖抹了把眼泪,他原本就是装装样子,此时一鼓作气将鳌拜如何宣读圣旨,皇上立瓜尔佳氏为后,一一说出来。
“太皇太后啊,鳌拜原本就嚣张跋扈,再成为国丈,奴才怕他更加不将主子爷放在眼里啊。”
太皇太后惊得原本握在手中的佛串,咚的一声掉落在地上,佛珠滚落满地。
“怎么会?怎么会立瓜尔佳氏为后,皇上答应过哀家,立赫舍里氏为后。”
原来太皇太后与索尼之间早已达成协议,立赫舍里氏为后,而索尼在两人大婚后,上书辅政大臣们全都还政与皇帝。
赫舍里家族汲汲多年,索尼的徒子徒孙遍布朝中,若有他站出来支持皇帝,鳌拜至少熄灭几分威风,索尼又是正黄旗人,对于皇帝稳固正黄旗的势力十分有利,正黄旗是八旗最有实力的,掌握它也多几分胜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