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响焦头烂额,越无法做到的事越是惦记着,于是他病急乱投医,将主意打到太医院原来那些同僚身上。
好歹他也是做过院使的人,有那么几个愿意给他薄面的人。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太医院中虽有了新院使,可院里这些老人却极不服气韩成。他们宁愿让陈响继续回来坐这院使位置,也不愿意要韩成这毛头小子压他们一头。因而陈响上门求助,总有愚笨又不服气的想暗中使坏,于是答应了陈响的请求。
即让陈响扮作医童跟随左右,用这种方式带他入宫。
太医院这些老人是知道皇上有多信赖陈响的,也是在赌皇上与陈响之间的君臣之情。陈响劝人时信誓旦旦,又许了不少好处,很能唬人。就有笨的上当,要带他入宫。
这位倒霉蛋就是刘太医。
刘太医给宫中的贵人娘娘们请平安脉,有惊无险地将陈响带入宫中。
陈响一入宫便与刘太医辞别,要去御书房那里。
“院使大人,你可要记得今日之事啊。”刘太医仍不放心,厚着脸皮又提醒陈响。
陈响素来不喜刘太医这副谄媚市侩嘴脸,但为今这人是唯一肯带他入内的,他只好强行按下心中烦躁,敷衍道:“你且放心,待我与皇上叙旧完毕官复原职,自不会少了你的好处。”
刘太医这才放心,恭谨道:“您且慢走。”
陈响这才与之分开,向着御书房去。
刘太医目送他离开,面上谄媚一扫而空。他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嘴角,向着御书房的方向瞥一眼,悠哉地带着医童去给贵人们请平安脉。
韩成近日去宫中都很有规律,他每日都要为皇上按摩头部。针灸之事太过凶险,皇上不肯直接来试,他只好用怀柔手段来慢慢疗愈。
今日按摩到了尾声,皇上便又如平日那样赞起韩成来:“多亏有韩卿,我这头才好受许多。”忆苦思甜,想起往日的头痛时刻,皇上的面色便不由得变了变。好在如今总不一样,他头疾得解,多幸运。
韩成刚要开口,门外便是一阵喧哗。
皇上刚缓解了头疾,懒得发怒,心情甚好地对禄公公道:“你去看看外面是怎么了?”
禄公公连连点头,向外面去。他还没来得及出去,一直守在门外的禁卫军们倒有了动静,在外敲门求见。
禄公公正好顺手开门,张嘴便摆谱发问:“怎么回事?这样吵闹?”
禁卫军小头领流露出为难神色,大家都是武夫,很难清晰描述出发生了什么,于是一挥手:“您看看。”
两个禁卫军便拖着被五花大绑的陈响到禄公公跟前。
禄公公看着医童打扮的陈响下意识退后两步,一声哎哟险些宣之于口。他迷惑了:“这是怎么回事?”
“此人并无入宫资格,却扮作药童在御书房四周游荡,我等便将他拿下了。”禁卫军小头领如是道。
禄公公下意识往房内看了一眼,皇上也听见了动静,以为是刺客,不由厉声问道:“何人胆敢行刺于朕!”
陈响听到皇上的声音,顿时从被抓住的羞窘中脱身,立刻呼救:“皇上,是老臣,老臣是陈响啊!臣惦记皇上,还请您看在过去的份上见臣一面!”
韩成眼观鼻鼻观心,一副置身事外的超然模样。他站在皇上身侧,此时此刻明显看到他的脸极快地黑了下来。
皇上的好心情荡然无存,他立刻坐直,从享受的状态中脱身,面色难看地隔着山水花鸟的屏风盯着大门处。
好一个陈响!他让陈响反省,这就是陈响反省的结果!
一张嘴就是老旧事重提了。
偏偏这是皇上的忌讳,说不得。
第279章 疯病
“白身乱闯禁宫, 将他押入大牢,好好审问!”皇上愤怒的声音从御书房中传出,陈响整个人不再挣扎, 僵在原地。
“皇上,你便不顾及咱们的君臣之情吗?”陈响突然爆发出声嘶力竭的呼喊,直指人心, “皇上就不记得,臣为你做的那些吗!”
“一派胡言乱语。”皇上咬牙切齿, “还都愣着做什么!”
禁卫军立刻将人拖了下去。
陈响双目赤红,愈发觉得自己被卸磨杀驴, 他脑子一热,张口便说起陈年旧事:“皇上, 昔日先皇……”刚起了个兴,他的嘴便被人堵上, 带了下去。
韩成听得冷汗涔涔,低头不语。
皇上则冷着张脸, 看不出什么想法来。
良久,皇上才对着韩成道:“那是上一任太医院院使,陈响。”
韩成立刻打起十二万分的警惕, 面上拘谨地笑笑:“陈大人是发了疯病么?我听他言语无状,像是得了疯病……”
皇上一愣, 面色徐徐舒缓下来:“不错,他是得了疯病,胡言乱语。”
皇上金口玉言, 直接断定陈响是得了疯病。
第280章 立太子
望江楼中, 一群便服朝臣在包厢之中款款而谈。
大臣们常在望江楼中齐聚,还有一个原因便是这望江楼中保密措施做得极好,在其中说什么都不会被传出去, 除非有叛徒。因而大臣们常常聚在此处畅所欲言。
“那陈太医……不,陈响之事可真是……”一开头便谈的是前太医院院使陈响之事。
昨日前太医院院使陈响乔装打扮私闯禁宫意图弑君,被现今的太医院院使诊出疯病来。这便已经够奇怪了。
更奇怪的是, 那陈响在被禁卫军带走之前,对着御书房大喊当年先皇之事。可惜他尚未说清什么先皇之事, 就被禁卫军捂嘴带了下去。
桌上有人四下看了眼,起身将窗子合上。
“祸从口出, 慎言。”
“这不是望江楼吗?不然谁敢谈论此事,莫疑神疑鬼的。”
“对着皇上说先皇, 又是陈太医,其言下之意, 那不是不言而喻。若真是问心无愧,那何必遮遮掩掩?叫他有什么说什么不就是?”
“哎, 先皇当年之死的确蹊跷。可惜事情过去,如今再要追查,几乎是不可能之事。且陈响已被说了有疯病, 他的话如今被认为做不得数,那能如何?”
“是啊, 都十年多了,是与不是,还能怎样?这世上哪里还有人愿意为先皇追查真相的?国家稳定才是第一吧。”
“怎么没有?靖王殿下不是还活着。”
“靖王?靖王自身难保!当年仙童一般的靖王, 如今病歪歪的,便也只有一张脸能看了。真是可惜啊。老朽当年有幸见靖王一面,当日他虽然尚幼, 那天人之姿,实在难掩。”
“可惜了,若是先皇无事,太子依旧是靖王殿下呐。”
……
一群人絮絮地说起皇家秘辛,说得头头是道。其中讨论了先皇之死的秘密以及靖王身子骨如此差劲可是被害的云云。
一墙之隔,少年面无表情地将墙缓缓升上去。
“主子,已经将消息散开,京中满是陈响被拉走之前那句话。百姓们虽不敢在明面处议论,背地里却都在偷偷谈论此事。”零一单膝跪地,向宗豫禀报。
“做得不错。”宗豫面上露出个微笑,“盯紧天牢。”
“是。”零一谨记。
与此同时,宫中也不太平。
皇上阴沉着脸将桌上所有物件扫在地上,勾甲额头上是个被砚台砸出的血坑。
“废物!为何昨日宫中之事会传得沸沸扬扬!”皇上咬牙切齿,气得要死。
勾甲不得不吞一口口水,满口发苦:“昨日禁卫军已被勒令堵嘴,韩太医也闭户未出,消息从何泄漏,根本不得而知啊!”
皇上深吸口气,冷笑起来:“不得而知?如今全京中都知道陈响提了先皇之事!他们如何做想?如何想朕?将他们的嘴都给我堵上!”
勾甲跪下:“皇上,事情已传扬得满城风雨,若要堵住攸攸之口,已经不能悉数杀之。属下会竭力查清泄密之事,只是要堵人口舌,实在太难。”
皇上闻言面色更加难看几分:“那你说朕要如何?”
“属下不知。”勾甲只是个杀手,哪里懂那么多?
“……”皇上觉得很累。
他疲倦地摆摆手:“你且下去,将事情查清,务必给朕查出究竟是谁泄密!此事泄露,怕是有人想浑水摸鱼,借此事打朕啊!”
打如今的皇上,可不是要谋反么!
有人觊觎他的皇位,有人要颠覆他的天下!
皇上双目森森,模样可怖极了。他心中一下子闪过无数个念头,脑海中浮现出不同之人,此时只觉得每个人都对他心怀不轨,要夺他的位置。
他浑身颤抖,害怕极了。
当年他谋夺皇位时的那股恐惧重新袭上他心头,过去种种历历在目。他以不光彩手段夺得皇位,如今却怕有人以同样手段夺他东西。
当年之事,当年之事!
皇上牙齿咯咯作响,绝不会容忍此事发生。
风言风语虽然传遍,但还是只在背地里流传,朝堂上依旧平静无波。
皇上心虚使然,总觉得每日上朝时朝臣的目光都与之前不同了。
数日过去,皇上憔悴许多,总觉得有人在暗中窥伺着他。他思忖良久,终于在朝堂上提出立太子之事。
“朕近日心力交瘁,总觉得精神不济,便想将立太子之事提上日程,诸位大人觉得如何?”皇上坐在龙椅上怏怏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