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些年来内忧外患,老天又不向着周国,周国每到秋收时节,粮食收成都极不乐观。秋天粮食收成不好,到了冬日,百姓们又要挨饿受冻。
百姓们挨饿受冻,便又会死不少人。
一死人,那就是皇上做得不好。
归根究底还是粮食产量不足。但是粮食产量为何不足?那还是皇上做得不好,惹怒上天,老天惩罚周国。
到最后说来说去,都是皇上不好。
皇上心里苦。
因为皇上做得不好,老天不满意,才降罪于周国。要让老天满意,皇上就得去太庙忏悔认错。
而当今圣上上位并不光彩,太庙是他最避讳之处,自不必说还要他去太庙忏悔,简直是太岁头上动土!
但皇上又不能在百官面前变脸,只好生闷气。
“一群贼子,有朝一日朕一定把他们脑袋都砍了方能解朕心头之恨!”皇上咬牙切齿赌气道。
不过气赌得多了,倒容易让人当真。
禄公公默默将折子收好,重新摆回桌上:“这些大臣也是,一个个食君之禄,遇到困难却争先恐后地怪罪您,像什么话!”
皇上深以为然:“仗着自己是几朝老臣,便不知天高地厚,肆意指责于朕,真当真没有脾气!一群废物,解决不了问题就是我的错!”
他扫了一眼堆积如山的奏折,更没好气。想也不用想里面的内容,他就知道其中写的什么了。
大约是他私德有亏,周国遭受天罚。
总之周国遭受什么,都是他私德有亏。好的跟他不沾边,坏的都是他的错。做皇帝好难。
但他又不能真撂挑子不干了。他辛辛苦苦算计来的皇位,好不容易当上皇上,遇到什么艰难困苦也只能忍着。
他总不能真就不当皇上吧!
皇上很没面子地回到桌前,重新拿起奏折翻阅起来。
禄公公悄悄松一口气,知道皇上发完了疯,又要勤勤恳恳地回归兢兢业业地批奏折行列中。
皇上一面翻阅奏折,一面眉头紧皱,越是批阅,眉头皱得便越深。
批着批着,他索性将朱笔一丢,长叹一声。
禄公公知道,这便是事情当真不顺。
每年到这时候都是一样。周国虽然处于富庶之地,但却并不重视农业,生产力水平极为落后。上层百姓还好,下层吃不饱却是常有的事。
粮食抵了赋税,一年到头来百姓们也不知在为谁苦,为谁忙。
皇上轻合眼帘,头又开始一阵阵疼了起来。
每当他情绪激动,或遇上什么难以克服的困难时,他的头便一阵阵地疼。
禄公公见状,不由试探着问:“皇上,又头疼了?奴才去传陈太医来?”
皇上摆摆手,哆嗦着唇:“你按一按。”说着便向后仰躺在椅子上。
“是。”禄公公便拘谨地搓了搓手,细心地走到皇上窗前为他按起头来。
皇上颅内依旧一阵赛一阵的疼,这次头疼的时间更久,无论禄公公怎么按,都消弭不了那股疼痛。
“皇上,这……这可怎么办?奴才还是去叫太医来吧?”禄公公担忧道。
“别去。”去了也没用,“我躺一会儿。”
禄公公便忠心耿耿地守在皇上身侧,焦虑地看着皇上头疼。
索性皇上的忍耐力极强,一轮又一轮的疼痛过去,人不知是疼痛耐受还是当真疼痛缓和下来,竟没有一开始那样疼了。
皇上满头大汗,人仿佛是从火焰山走过一遭,龙袍后面被汗氤氲开一大片。
“皇上,您好些了吗?”禄公公低声问道。
“嗯。”皇上从鼻腔发出道声音来。
“奴才觉得,莫若召白马郡主进宫瞧瞧?白马郡主医术高明,应当有法子看的,也好免您受这样多苦难。”禄公公貌似极为心疼皇上,“您的龙体为重,天下社稷都要靠您一肩挑起。”
皇上爱听禄公公这些吹捧他的话。但说到要祝星进宫为他诊病,他不知为何,还是犹豫了下。
“下次吧。”皇上终究道,“下次一定。”
反正这次头也不疼了,便不必再看。下次疼了再叫祝星进宫来瞧病也是一样。
作为皇上,他不想让任何人掌握他的生死。
“哎。”禄公公点点头,“奴才这去传热水来叫您沐浴更衣。”
“去吧。”皇上看看禄公公的背影,又觉得这老奴伺候他实在伺候得不错。到底禄公公也是在他年少时就到他身边伺候的老人了。
皇上分了一刻神,很快又重新低头批阅起奏折来。
他眼睛忽然一亮,看到一道折子。
这道折子与其它报忧的折子大不相同,这道是报喜的。
当真难得!
周国上半年经洪涝瘟疫各种天灾,竟然还有地方的粮食不减反增!最叫人激动的是这小官竟然创造出便于增产的工具,也就是说大力推广后各地都能增产!
福星,真是福星啊。
皇上方才还在为此事所困,便有人呈了应对的法子上来。
他激动万分地展开奏折后密送上来的图纸,眼一下子便直了。
何其巧妙的构思!何等奇诡的设计!
饶是皇上不通工事,但见此设计也能一眼看懂,盖因这图纸画得实在生动,叫人好懂。
他顿时觉得灵台一片澄明,头非但不疼,还很轻盈。
真是打了瞌睡就遇到枕头了。而且这上奏之人十分慎重,特意在试用过后才将图纸呈上,也就是说此物完全有效,已然得到事实验证,可以直接发布到各地投入使用。
皇上兴奋地翻到奏折最后看落款。
当真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官,背景干净,不受人控制,完全可以做他的心腹。
皇上顿时生出提拔之意思了,立刻记下这小官的名字。
济北县县令,薛从功。
好啊,近来他周国地方总出能臣。上一个是祝严钏,广阳县县令。这下又来个济北县县令,当真是天佑他大周啊!
皇上喜不自胜,然而还保持头脑清醒,为了确定此事为真,他要派出亲信向济北去,亲眼看到奏折上所说的明河村的丰饶景象才肯投入使用新农具。
毕竟一国农业改革是大事,一旦改不好便是动摇国之根本的大忌,需确保万无一失方可行动。
他要派个可靠之人向济北去。
派谁呢?
皇上在张太宰与祝严钏中纠结。他自认为二者都是他的心腹,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只不过前者小毛病多,但对他绝对是忠心耿耿。而后者太过刚正不阿,对他应当也是一般忠心。
皇上犹豫一番,在心中打定主意派祝严钏去。
张太宰行事太过圆滑,且容易为利所诱。万一当地官员送他些财宝,他便加入其中一起沆瀣一气,那当真是送上门的钦差大臣。
还是祝严钏好,至少他不必担心祝严钏与当地官员结党营私。如祝严钏这样刚正的大臣也是有分寸的。
敲定下来事宜,皇上便起草诏书,下令命祝严钏到济北去一遭。
这可是份肥差,完全没有风险,哪怕那新农具并不好用,也是你济北县令不足,与他祝严钏毫无关系。若是好用,祝严钏便能沾光。
怎么好处全是他祝严钏的呢?
朝臣们知道此事后百思不得其解。
同样百思不得其解的还有当朝太宰,张太宰。
他自认为是皇上的心腹,怎么也没想到去的不是自己这个心腹,而是祝严钏。
皇上难不成还真将这祝严钏当心腹了不成?
张太宰越想越是警惕,生怕皇上已经宠信旁人,尤其那人是祝严钏。
祝严钏是谁?那可是祝星的叔父。
因为李家之事,张太宰可以说是与祝家结下死仇。祝严钏发达,相对来说便是他在皇上跟前失宠。
他绝不能让祝严钏这么轻易变白得了好处!
张太宰心中有了计较,不免叫来下人多问了下张六姑娘如今的境况。
“张六他最近如何了?可知道悔改了?”他从不觉得张六是真心要离开张家的,她什么也不会,要怎么生存?
至于断亲文书则是他吓唬张六的,谁让她竟然敢与祝星走得那样近。
“回老爷的话,六姑娘她……她已经做上妙手馆的账房,过得很好哩。”下人答道。
“岂有此理!”张太宰震怒。
第258章 血光之灾
秋收之后便是秋闱。
秋闱又称乡贡, 也称解试。各地学子在各州主持之下进行考试。需先过了秋闱,才有机会参加明年春季京中举行的春闱。
祝尚书的儿子,祝星的堂哥祝长弘也是本届秋闱的考生。他本该在幽州应试, 然而因为祝严钏升迁太快,他倒阴差阳错成了京中的考生。
索性祝严钏迁得早,此事倒也没费很大周折。
原先的贵族寒门之争倒因为李二之事由明面转为暗地里, 明面上看起来倒是平静,暗地里无论是公子们还是学子们都卯足了劲儿去学, 不蒸馒头也要争一口气。
尚书府中近日来气氛也很严肃,从祝夫人到各下人皆是大气也不敢出, 生怕打扰大公子温书。
而祝严钏则往济北去了,未能在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