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祝星如今已经烂到极致,也翻不出什么水花。
下一刻,少女清澈冷冽的嗓音便在花厅之中响起:“不是我为了押韵煞费苦心,是李姑娘你为了让我丢个大人煞费苦心。”
所有人脸上笑容顿住。
就听她继续道:“自我今日从祝府出来,你指使下人,联合其他贵女频频对我刁难。上马车时车夫看不起我,下马车时马凳被冯大姑娘冯妙妙抢去。无你授意,李府下人竟敢如此猖狂,看来也是李府管教不力。你为何频频针对于我?因为我是养女身份低微?还是听了祝府亲女儿的话为她打抱不平?你且先问祝清若,究竟谁是养女,谁是亲女。”
终于还是来了!
祝清若被贵女们齐齐盯着,艰难开口:“星姑娘,我知道你恨我,但你不能……”颠倒黑白四个字还未说出。
“非要我在此将家事摊开了说个一清二楚?”祝星直接打断她的矫揉造作。
祝清若再不敢多言,生怕祝星真发疯,将十余年前之事悉数道出,到时整个祝家都会背上“麻木不仁”、“有悖道德”的骂名。毕竟当年明知原身身份却义无反顾地将她扔在幽州的是祝家。
她闭嘴疯狂想办法,却发现进退维谷,前后左右都是死路。
众人也回过味儿来,察觉话题渐渐向不对劲的方向发展。
贵女们看祝清若缄默不语,有些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俱愕然。
李令玉亦是面色难看,不知是被祝星数落,还是因为祝清若身世被点出,又或是好好的生辰成了这副模样。
“我已言明我不会作诗不会画画,你却非要我参加你的书画会,不参加,便是不体恤百姓。你体恤百姓,很好。但你以体恤百姓为剑,逼我不得不就范,我不知你爱民之心有几分真。”祝星口齿清晰,语速不疾不徐,字字掷地有声。
京官们都不是傻子,几乎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再一想到眼前的书画会,均有些膈应。
明明是闺阁之争,却要扣上如此大的帽子,甚至要以此来博民心,博美名,这李姑娘真是好心机。
李令玉没想到她当着所有人的面直接撕破脸皮,慌乱之下根本不知如何应对。
李中书令脸已黑成锅底,恨不得让小厮进来将祝星拖出去。奈何屏风后是一众贵女,他也担不起唐突如此多贵女的责任,只好瞪大侍女一眼,期她去找些力壮的婆子来制止祝星。
大侍女知事情不妙,转身匆匆离去。因着心中藏事,手上写着祝星诗作的纸笺落在地上也没发觉。
祝星仍道:“你办书画会,我也无权置喙。但你自己投机取巧,罔顾公平,便是你逼我参加的正直态度么?”
“你胡说什么!”李令玉慌乱极了,“星姑娘吃酒吃多了,在这里胡言乱语,你们快扶她去休息。”
大侍女带着一群婆子从身后厢房出来,欲拿祝星。
贵女们目瞪口呆,怎么也没想到事情闹到这一步,本以为只是对一个普通养女小惩大戒,却连累着李令玉和李府名声都坏了。
官员们都是人精,神色各异地或饮茶或看穹顶来装作对此事漠不关心,其实一个个都竖起耳朵。
这李姑娘,仗势欺人,投机取巧!
“你可敢将你桌上茶盏拿起?”祝星不紧不慢地问。
李令玉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小动作被最讨厌之人看到,还被当众揭穿,难堪极了。
她自然不敢拿起茶盏,不然字条就暴露出来。
她的不予理会让贵女们神情复杂起来。原先她们想借此机会出人头地,没想到李令玉竟在背后暗动手脚,真是让她们这些专心创作公平竞争之人一阵恶心。
“把她给我带走!”李令玉指着祝星咬牙切齿,深知自己丢尽了人,恨她入骨。
壮硕的婆子上前捉人,贵女们惊得一阵娇呼,生怕伤着自己。
“这共有一万两银票,算是我体恤百姓所赠。”银票用砚台压好,祝星从容站起,压根没将婆子放在眼中。
花椒上前一步,挡在祝星前面。
婆子伸手要抓祝星,便被花椒轻松提起,一抛抛在一种贵女面前,唉声叹气地半天起不来。
虽不曾伤到贵女们分毫,但也将人吓得花容失色,尖叫不断。
“好好看一看我的诗作,未必我不是头筹。”祝星背过身去,白纱飘飘。
众人惊慌之余又觉得有些滑稽,这位星姑娘也忒自信,她那五言绝句还拔得头筹,真让人笑掉大牙。
“我不胜酒力,方才所言皆是醉话,大家当耳旁风就是,这边先告退了。”祝星说着径直出了花厅,京官们只见一抹白影出了门去。
祝清若咬咬牙跟着跑了出去。
祝星已经将人得罪完了,她继续留在这,难保李令玉不会将气都撒在她身上。且她要尽快回到祝府,告诉祝家人祝星已经将李中书令完全得罪!
都是醉话?
无论贵女还是京官都面面厮觑,闹了这么大一通说是喝醉了,倒也给了李家台阶下。只是所谓醉话是真是假众人心中已有定论。
李中书令几乎被祝星给气死,还要出面打圆场:“既是醉话,就当不得真。小儿玩笑,大家一笑了之,这书画会还是继续吧。”他嘴上说着一笑了之,实际上已在心中疯狂盘算起报复祝星和整个祝家之事。
六品小官之女竟敢让整个李家难堪,该死!
其余京官们跟着笑道:“正是,正是。”
人人各怀心思,心中所想与口上所说可不一致。
李令玉的名声,李家的名声,终究是坏了。
说是醉话,仗势欺人,投机取巧,哪样是假的?
卫太傅看了一场闹剧,哭笑不得,想到那闹事贵女最后的狂妄之言,他下意识垂眸扫了眼地上落下的纸笺,目光一滞。
紧接着众人就看到朝堂中一品大员卫太傅失态地蹲下身子,一把捡起落在地上的纸笺,满面震惊地看着其上文字。
人人摸不清头脑,难道这打油诗还真有什么过人之处不成?
有人迟疑地唤了两声卫太傅:“大人,大人。”
卫太傅擦了擦眼睛,回神:“不必再比,此次头筹,是这位星姑娘的。”
不止是京官,贵女们也傻眼。
今日之事实在一波三折,怎么卫太傅突然择出头筹,还是方才祝星胡乱所作,那样的打油诗如何能服众?
李中书令第一个不服,僵着笑道:“大人是在开玩笑吧……那样的诗,怎生当得起头筹?传出去岂不笑掉大牙。”
卫太傅摇摇头站起,转身面向数十京官,一抖手上纸笺,振声道:“不是诗,是字。”
众京官眯起眼来看字,待看清后一个个比卫太傅还激动,不顾礼仪身份凑上前来探头要细细观摩。
竟是他们从未见过的全新字体!
第142章 关我何事?
无聊生辰宴, 人人笑满面。寿星不过生,她想打我脸。
墨迹初干,纸笺上跃然二十字, 字字行笔飘逸,翩若游龙,宛若惊鸿, 有行云流水,水到渠成之象, 是周国人从未见过的全新字体。
拆开来看,尺幅之内结体遒劲, 点横撇竖间气势磅礴,筋骨疏密相间, 骨骼清秀,大气之余又多丰神俊秀, 完全不似出自女子之手。
短短二十字,让人观后整个人仿佛被洗濯一番, 清爽极了。
品这样的美字对人来说是一种精神享受,犹如嗜酒之人喝了陈年美酒,爱花之人得了奇花异草。
京官们一时间品着品着不由微醺起来, 没喝酒也醉了。
自然,品字就好, 千万不要联系上下品整首诗。
字写得有多好,这诗就有多臭。
“真好看啊……字原来还能这样写!”
“这是什么体?我从未见过这样写法。听那位星姑娘的声音年纪应当不大,然这一手字若说没有几十年苦心孤诣就能练成, 只能说星姑娘于书之一道实在是天才。”
“妙极,实在妙极,年纪轻轻, 书法自成一派,老朽都想拜她为师学一学这字了,忒有风骨!”
“星姑娘好像是祝侍御史家的女儿?若不是还未递名帖,我实在想立刻登门拜访。”
“你若去了叫我一起,我也想向这位星姑娘求书。”
“开宗立派,星姑娘当得起头筹。”
……
纸笺在在场每位京官手中传了一遍,人人赞不绝口。便是李中书令,神色也复杂极了。尽管他恨那养女坏李家名声,却也不得不承认她这一手字真是绝妙。
卫太傅温声道:“既然书画会有言在先是叫价形式,价高者得,星姑娘这首诗便依循此规矩,现在竞价吧。”
京官们看看卫太傅,又看看卫太傅手上祝星的诗作,面上显出纠结之色。
很明显卫太傅对此作极感兴趣,若他们出售竞拍,那便是和卫太傅抢。
但这字独一份儿,他们也想要。
“卫大人,那我就不客气了?”三品光禄大夫周琪试探道。他也不欲得罪卫太傅,奈何这字他见了实在欣喜,便想争上一争。
“今日没有什么大人不大人的,价高者得。”卫太傅随和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