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头阮文撇了撇嘴,小声跟谢蓟生说,“我猜村长肯定来赔礼道歉了,让我大事化小。”
她太清楚村长的脾气了,一心希望年底评选的时候弄个先进村组织,这样村里就能有点额外的奖励,过年时大家也都能吃上一块肉。
谢蓟生没回答,手落在她的脖子上,“疼吗?”
“疼。”阮文巴巴的看着他,“别生气了,我下不为例,绝对会有下次。”
吃一堑长一智,她下次绝不会让自己处于险境。
“嗯。”谢蓟生觉得自己再虎着一张脸,怕是会把人给吓跑,“村长来找你,答不答应的都随你。”
他们都是聪明人,知道村长的来意。
阮文看了一眼,想要说什么,到最后却欲言又止。
倒是谢蓟生,冲她笑了下,“要不我去?”
“找我呢,你去做什么。”她把谢蓟生往后一推,从里屋出了去。
堂屋里,村长拎着腊肉和一罐麦乳精,一脸的愧疚,“……这件事是我处理不当,原本想着息事宁人,没想到看走了眼,小魏知青真是太让人失望了。”
阮秀芝原本是带着怨的,毕竟差点看到阮文死在自己面前,这固然有阮文激怒了魏向前的原因。
可如果村长不揽下这事,不来向她家借钱,也就不会有这回事了。
死里逃生,再加上谢蓟生的到来,让阮秀芝的怨念消去了大半。
阮文说得对,错的至始至终就是魏知青。
“这也不怪你,都说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魏知青竟然是这种人呢?村长你也是好心,为了村里的名声着想,这跟你没关系。”
怎么能没关系呢?
他是觉得,这些知青早晚要走,人过留名雁过留声,不处理好这事,魏向前走了,可大家还会提到王家沟的那个知青搞大了人家闺女的肚子。
毁的是村子里的名声。
他们村,往后再评先进怕是没机会了,自己这村长也就当到头了。
他有私心,觉得明芬说的也不错,自家孩子还要上学,哪能把钱都给了一个插队的知青?
这点私心,害了阮文。
“建明他妈你可别这么说,这件事我错了就是错了,这些你给阮文补补营养,还有这个钱是我凑来赔给阮文的医药费。”
一把钱,最大的是五块,大部分都是一块钱。
显然,凑齐这些钱也不容易。
阮秀芝心又软了两分,“真不……”
“姑,你不拿着这钱,村长心里过不去,收下吧。”阮文从里屋出了来。
村长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眼,除了脸色有些发白外,就是脖子里那红痕最为扎眼。
“阮文说的是,要不要去医院里检查下,可别落下什么后遗症。”
这件事他错了就是错了,不管阮文说什么,听着就是了。
“我没事,说起来我也有错,不该这么说魏知青的。”
村长不同意这话,“阮文你怎么能这么说,魏知青他打着准备考试的名义不好好干活,结果去搞人家闺女不说,搞大了肚子连聘礼都拿不出来,大家都被他平日里的模样蒙蔽了,要不是你揭穿他真面目,谁知道他竟然这般歹毒,竟然对你一个女同志动手?”
说话间,村长义愤填膺,“那个小郭会计也真是没脑子,就这还要死要活的说什么一定有误会,要是枪毙魏向前那她也不活了,一头撞死在县革委会门口,比起她妈那精明能干,这闺女真是傻得冒泡!”
阮文没想到郭安娜还掺和了进来,不过这也不奇怪,毕竟都敢怀孕了,用一尸两命来要挟,也不足奇怪。
倒是枉费了她妈的一番苦心。
“那这不是要挟县里的公安同志们吗?”
“可不是,她真以为自己这套有用?罗公安抓了个现行,你明芬嫂子又能作证,他这是故意杀人,哦哦哦,叫杀人未遂!就算不枪毙,也得关上个十几二十年。”
那还真是便宜了魏向前。阮文心里感慨了一句。
村长趁机解释,“阮文,你嫂子她不好意思,觉得坑了你怕来你跟前再把你气着,这些钱你拿着,该去检查的检查,该去买营养品的买营养品,你是大学生别跟她个乡下妇人一般见识。”
村长把那一把钱塞到阮文手里。
有两张票子落到了地上。
阮文这会儿嗓子还有一点哑,她咳嗽了一声,“明芬嫂子也是一片好心,只不过魏知青不配。”
“是啊是啊。”村长松了口气,把罪过都往魏向前身上推就是了。
本来,也是魏向前管不住自己下半身惹的祸。
客套了几句,村长满意的离开了。
虽说都是文化人,可读了大学的还正在准备考大学的,就是不一样。
从周家院子离开时,他觉得脚步都轻快了些。
院子里,罗嘉鸣撇了撇嘴。
想起阮文晃悠着身子使劲儿往那个姓魏的裆.部跺脚,再联想刚才那体贴人的话。
她在营长面前就是这样的吧?
柔柔弱弱的再体贴不过,所以这才把营长都给骗了。
“罗同志,你有什么忌口的没有?”
方才还叼着根草吊儿郎当的罗嘉鸣登时站起身来,把嘴里的狗尾巴草一吐,“我吃啥都行。”
“诶,那你要不进屋歇会儿,外面热。”
“姑姑你不用管他,他不怕热。”谢蓟生从屋里出了来。
这话让罗嘉鸣瞬时间绷直了身体。
“阮文说村头的河里有鱼,我们去抓条鱼加个菜。”
出去抓鱼是假,想要收拾人是真。
罗嘉鸣一万个不乐意,他求助似的看向了堂屋门口站着的阮文,我好歹刚救了你,你得投桃报李,知道吗?
阮文假装没看见。
“小谢同志你先去,我找个桶过会儿去找你们。”
阮文故意哑着嗓子,这让谢蓟生更心疼了,对阮文说话时还算温柔,等看向罗嘉鸣时,整个人像是刚从冰窟窿里钻出来。
走出周家小院,罗嘉鸣抢先开口,“我有我的责任,可今天是我救了她,没有我你现在看到的就是一副尸体!”
他话音刚落,就挨了一拳。
嘴角一阵酸麻,牙齿似乎都松动了几分,要不是扶着墙站住,只怕是直接摔倒在地上了。
“你讲不讲道理?”
“道理我已经跟你说了很多遍。”谢蓟生看了一眼,“这一拳,就当是饭钱了。”
他有些迁怒。
罗嘉鸣来做什么,谢蓟生再清楚不过。
所以哪怕是小罗救了阮文,他也止不住的失去理智。尤其是他说“尸体”时。
“他怎么样?”
“谁?”罗嘉鸣被扫了一眼,有些心虚,“还能怎么样?你知不知道自己被阮文骗了?别看她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实际上下手狠着呢,把那个知青的命根子都给踩碎了。”
他当时都觉得一阵蛋疼。
谢蓟生走在前面,唇角扬起笑意,“她什么样的人,我比你清楚。”
用一碗肉把他给弄醒,然后把那碗兔肉端走了。
这就是阮文,和其他女人不一样。
……
阮文原本以为罗嘉鸣会走,毕竟谢蓟生来了,他哪有胆子留下?
但罗嘉鸣还真有这个胆子,下午的时候去山上打兔子,说是这会儿兔子肉正肥美,做个麻辣兔肉吃相当不错。
他祖上是川地人,虽然早就搬到了首都,但口味上还偏向于川味。
而谢蓟生下午就陪着阮秀芝去地里忙活。
不放心阮文一个人在家,让她去地头的树荫下坐着。
阮文看着在自留菜地里忙活着的两个人,觉得将来等她老了,退休了,就去找这么一个地方,家里扯上网络,留上半亩地的自留地,没事种点菜,辣椒、黄瓜、西红柿,豆角、油菜、芫荽菠菜,想想就很是美好。
惬意的田园,谁不喜欢呢?
罗嘉鸣从山上下来时,就看到阮文坐在那边大树下看书,右手边放着一个蒲扇。
莹白细长的小腿上有一个黑蚊子,这会儿吸饱了血大着肚子,像是怀胎九月似的。
然而阮文却丝毫不知,她正沉浸于书中的世界,不能自拔。
“没人教你吗?”
罗嘉鸣的声音打断了阮文的思路,她有几秒钟的茫然,这才发现是在跟自己说话。
“我聪明,自学成才。”
不远处的菜地里,谢蓟生正挑水浇菜,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这边的情况。
“那最开始就能看得懂?”
“看不懂就硬着头皮往下看呗,看着看着前面的就懂了,基础懂了再去看后面的自然也就明白了。这些都是基础学科知识,又不是什么专利研究,我看得懂,很奇怪吗?”
“奇怪。”罗嘉鸣丝毫不掩饰自己对阮文的怀疑,“就算是此时此刻,我依旧怀疑你。”
“随便你,别打扰我家人就好,不然我跟你没完。”
罗嘉鸣并没有把这要挟放在心上,“你以为自己多大的能量,能对我做什么?”
“不能啊,可是小谢同志很喜欢我,我想我吹吹枕边风还是有用的。”阮文觉得,此时此刻在罗嘉鸣眼中自己怕不是那祸国妖妃红颜祸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