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没打算处对象找男人,怕什么?
阮文睡床上,谢蓟生打地铺。
五月天气倒是没那么凉,他当兵那会儿山野丛林都睡过,自然也不会嫌弃睡在地上简陋。
睡前谢蓟生是惯常会看会儿书的。
房间里的灯开着,饶是他拧了灯泡降了亮度,阮文还是有些睡不着,索性借了本书在床上看。
有点看不太进去。
阮文索性放下书,“你从哪里知道的我和段美娟有矛盾。”
祝福福落水的时候,在场的就她们三个,谢蓟生开了天眼?
“建明告诉我的。”不止是建明,阮姑姑也跟他无话不谈。
后来帮阮姑姑下地干活,也听到村里人说了不少。
阮文:“……”周建明你个叛徒,背叛了我背叛了革命!
近在清华园的周建明正伏案看书,忽的觉得后背一凉哆嗦了下。
室友打趣,“老周你这是被哪个女同学念叨了?”
“胡说。”机械制造系是出了名的光棍系,僧多没粥只能打其他系甚至隔壁学校女同学的主意,谁还能念叨他?
总不是……文文吧。
阮文哼唧唧的念了一句,“你们倒是哥俩好。”
谢蓟生看了眼盘腿坐在那里的人,“建明很疼你。”
“那是,我可是他妹,一起长大的。”
阮文的骄傲换来谢蓟生淡淡的笑,“嗯,挺好的。”
他也有一起长大的兄妹,是汪叔家的孩子,不过关系不算是特别好。
汪叔觉得亏欠父亲,所以自小对他照看多一些,一碗水没端平让亲生的孩子不满。
谢蓟生懂事早,所以早早去了部队。
除了逢年过节的拜望,他尽可能的不去麻烦汪叔。
至于上次阮文政审的事情,多少算是一次破例。
阮文不经意地看到谢蓟生怔怔出神,仿佛想起了什么事情,英挺的眉皱着,仿佛陷入了什么沉思,正当她想要关怀一句,那挤着的眉又舒展开。
“今天拿了第几名?”
“什么?”阮文没太反应过来。
“运动会。”谢蓟生注意到阮文穿的十分运动,再加上今天是五四青年节,想来是参加学校里的运动会了。
现在的大学校园,对强健体魄很是重视。
阮文反应过来,忘了这是个侦察兵。
“第一,拿了俩第一呢,厉害吧。混合接力我跑的最后一棒,女子一百米也是第一名。”阮文有些嘚瑟,她从来不是体育健将,没想到被班长和生活委员拉着倒是成了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三好学生。
回去后是得请他们吃饭。
谢蓟生看着骄傲的几乎翘起小尾巴的人,他声音中都透着几分愉悦,“是很厉害,辛苦一天了,早点睡吧。”
仗着身高臂长,他随手就是碰到了线,拉灯睡觉。
阮文正高兴呢,眼前一片黑暗,满房间的夜色中,她冲着谢蓟生做了个鬼脸,反正也看不到。
十分钟后。
阮文小声开口,“小谢同志,你睡着了吗?”
没有人回应。
阮文枕着手臂,“其实跟你说实话吧,我是个小仙女,不属于这个时代。”
“嗯,我知道。”
救了他的阮文的确是菩萨心肠,但是她又不是男身女相的菩萨,大概就是菩萨座前的龙女吧。
阮文没想到有回应,但这回应特别敷衍,她又不是听不出来。
“我认真的,你给我消息前我就知道今年要恢复高考了。”
“嗯,我知道。”
阮文觉得自己特别赌气,就跟凌晨特别喜欢剁手似的,她要跟谢蓟生争个明白,“你不知道。”如果是别人,阮文想,她打死不会说这些话。
可谢蓟生不是别人,他说过有任何麻烦可以找他,她找了,他来了。
把她救了出来。
这个人,阮文选择信任。
又或许是因为一个人背负着秘密太辛苦,夜色太安静她就有点压抑不住自己的心声。
“新王朝的建立,新皇的登基总是会有恩科。我们不是封建王朝,但道理是相似的。”
谢蓟生从没能远离政治,哪怕他并非处于中心地带,却也是一个极为清晰的旁观者。
他们都在赌,在王家沟的时候就看到过阮文学习,后来传消息回去是归还人情,尽管阮文并不是很需要。
她早就看透了一切,赌赢了。
事实上,躺在床上的阮文有点躺不住了。
“那小谢同志你信不信,咱们要和美国建交了。”
“信。”谢蓟生的回答简单扼要。
阮文坐起身来,借着窗帘缝隙处透过的一缕银白月光,她看到谢蓟生躺在那里,看的又不是那么真切。
“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和美国建交是早晚的事情。”谢蓟生枕着手,“之前的访华其实已经露出端倪,苏美争霸我们只能在夹缝中求生存。”
他嘴角露出几分浅笑,“说难听点,大概就是左右逢源吧。”
阮文一时间怔怔,“你想要左右逢源,那也得有资本才是。”
“是,抗美援朝、珍宝岛反击战,这都是我们的资本。”
抗美援朝是立国之战,打败十六国联军让欧美列强不敢再小瞧他们,和苏联老大哥撕破脸后的反击战让苏联也得掂量下,这个跟班小弟并非任由人拿捏。
这些是谢蓟生耳熟能详的战争。而他的父亲也死在了那场战争中,死在了异国他乡,却也不知道自己有生之年还能否带着父亲的遗骸归国。
低沉的声音消散,原本还有些躁动的人,忽然间心情就平和了下来。
阮文一直觉得自己挺聪明的,可这会儿被小谢同志打击的体无完肤。
她远没有小谢同志那敏锐的政治洞察力。
“你真聪明。”半晌,阮文这才闷闷说了句。
谢蓟生声音淡淡,“谢谢。”
室内又是安静起来,能隐约听到其他邻居家传来的小孩子的哭闹声。
阮文竟然在这哭闹声中有了困意,迷迷糊糊的听到有人跟她说,“在我面前说也就罢了,在外人面前别胡说八道。”
说不定真会有人信以为真,到那时候才是惹了祸端。
阮文迷糊着问,“那你不会检举我吧?”
“不会,放心好了。”
夜色深沉,那声音轻而有力,仿若承诺。
……
谢蓟生请了假,带着阮文去找周建明。
用阮文的话说,“反正来到来了,就在首都玩一天呗,我下午坐车回去。再说了罗嘉鸣同志还在调查我呢,万一真调查出来什么,再去省城抓我多麻烦事啊,你说是吧?”
谢蓟生又不傻,知道她对罗嘉鸣还带着怨,“嗯,我送你过去。”
有个人带路倒是好的,不用去挤公交车,坐在自行车后座上,阮文看着别号“自行车之都”的首都。
“小谢同志,你真打算在机场干一辈子吗?”
她总觉得是鹰就该翱翔天空,是龙就该潜游深海,而不是龙困浅滩、鹰鸣牢笼。
“我又不会修一辈子飞机。”谢蓟生笑了下,“放心好了,有机会我会把握的,这不关你的事。”
两人聊了不少,但还是第一次提到这么一句。
阮文是有愧疚的,但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谢蓟生同样愧疚,他知道罗嘉鸣固然是发现了一些可疑之处,可更多的还是……不理智。
到了清华园,阮文蹦了下来,跟推着自行车的谢蓟生并排走,“你为什么就那么坚定不移的相信我,就因为我父母牺牲了?”
谢蓟生叹了口气,“阮文,有些事情我不能说,抱歉。”
“我又没怪你,你瞒着也好,省得姑姑知道了伤心。”之前阮姑姑跟她和小表哥说阮家的事,阮文就觉得,她那不曾谋面的父母仿佛是阮姑姑活下去的动力。
这个女人正青春时期背井离乡,没了家园。中年丧夫支撑着这个家,若是再知道兄嫂的噩耗,不知道还能有多大的力气支撑着活下去。
谢蓟生看着低头看脚尖的人,好一会儿才开口,“我的父亲是个孤儿,曾经受过阮老的恩惠。”
这让阮文一愣,蓦的抬头看去,结果脖子咔嚓一声。
谢蓟生看着眼泪落下的人,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还笑,你故意的吧。”阮文疼得要死。
他就是故意的,跟自己说这么一个故事,把她给吓着了,然后……
“真不是。”谢蓟生小心把她脖子掰了回来,“别总是这么毛毛躁躁的。”
知道这会儿阮文正难受,他帮着给揉了两下脖子,“冬天的时候记得穿厚点,省得将来上了年纪遭罪。”
汪叔就是年轻时遭了罪,所以这会儿腿脚都有些不麻溜,之前他去看望,当时医生正在给做针灸。
阮文觉得脖颈那里暖烘烘的,倒是好了些。
只不过两人的举动未免太亲密了些,惹得不少路过的学生旁观。
阮文再怎么厚脸皮,这会儿的格格不入让她也有些不好意思,“你怎么跟家族……”跟家族群里转发养生的老阿姨大叔似的?
“什么家族?”
“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