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条蔓延,盘根错节,这已然成为省大的风景点。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到了考试周,总会有学生来这里求树神保佑。
学生们早已经从不懂就问力争满分变成了求过即可。
“之前也没见你对这棵树多喜欢。”
他们还是学生的时候,阮文对什么都淡淡的。
唯一热烈的便是搞卫生巾,从原材料到生产线,亲力亲为简直到疯魔的地步。
“可能是上了年纪就不免有些伤感。”
阮文这话让陶永安一阵哑然。
你上什么年龄啊你!
阮文今年也才三十二,年轻着呢。
陶永安的据理力争让阮文恍惚一笑,“也是,我们是挺年轻的。陶永安,要是回头真要拿到省大这块地,那把这棵树留下吧。”
“我知道。”
陶永安看着那垂下了无数枝条的老榕树,“这是位世纪老人,见证了百年屈辱,是该再活上几十年,看看咱们重新崛起。”
……
谢元元小朋友最近十分满足。
她妈妈总算不出国忙了,关键是还会送她去上学,等她放学时总会在校门口等着。
课间谢元元就十分雀跃。
同学瞧着她整天乐呵呵的,忍不住嘟囔了句,“果然就是小孩子,还需要爸妈接送上学,丢不丢人啊。”
谢元元听到这话一点都不生气,“我本来就是小孩子啊。”
回国后谢元元很快就入学,然后跳级。
如今在一群十三四的初三学生里面,她还没十周岁呢,可不是最小的。
可她也是学习最好的。
谢元元才不管这些泛着酸水的小泡泡呢,倒是同学听到这话很气愤,“谢元元你找茬是吧?”
谁找茬了?
明明是这同学故意找人麻烦。
谢元元翻了个白眼,这同学就是嫉妒她有妈妈接送上下学,真是小心眼。
那要是知道等会儿放学后她要跟妈妈去看电影,还不得气死?
懒得跟人吵架,谢元元小脑袋一扭拿出课本准备上课。
这动作不免带着几分挑衅味,同学登时一肚子火气,刚想要发作
上课铃响了。
……
阮文在校门口等女儿。
亏得元元在个头上随谢蓟生,不然在这一群学生中她家小闺女显得格外的营养不良。
远远的看着女儿,阮文挥了挥手。
小姑娘一阵风似的跑了过来,“妈妈,你是不是等了很久?”
“没有。”阮文捏了捏女儿的脸蛋,“走,我们去看电影。”
阮文今天开车过来的,如今进入九十年代,小轿车不算多稀罕的存在。
但也不算多,跟私家车泛滥的二十一世纪没法比。
阮文一般都是骑着自行车,或者跑步过来接女儿。
不过今天有计划嘛,时间略仓促了些,开车比较方便。
校门口学生多,阮文没着急离开,打算等着学生人潮散了后在过去。
她随口问起了谢元元功课的问题,母女俩正讨论着生物学的基因问题,车窗被敲了下。
谢元元看着车窗外的人愣了下,“黄主任您怎么也在这里?”
黄主任笑了笑,“顺带着来接我家小孙子放学,看着像是你的车,就过来打个招呼。”
阮文请爷孙俩上车。
黄主任的孙子是个富态小胖墩,“谢元元,你为什么不去那个少年班啊?”
阮文看了眼后排的小男孩,她没有开口。
倒是副驾驶座上的小姑娘扭过头去很认真的回答,“我打算考完再去啊。”
她妈妈好不容易能够接她上下学,她得考虑妈妈的心情,等自己中考完再去首都读书也不迟,反正少年班在那里等着她呢,又跑不了。
小胖墩听到这话感觉自己被核爆打击了一番,少年班在等着她,而自己就算是再努力学习,都跟少年班无缘。
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黄主任瞧着垂头丧气的孙子,忍不住笑了起来,“你有你的过人之处,没必要非要跟元元比。”
小胖墩登时抬起头来,“是吗,爷爷你喜欢我什么啊?”
黄主任很认真的回答,“能吃是福啊。”
小胖墩觉得自己很受伤,这说的是人话嘛!
阮文瞥了一眼,忍不住轻笑,这安慰是略有些扎心。
送了黄主任爷孙俩回到大院那边,阮文刚回到车上,就看到女儿指了指那黑黢黢的大块头,“妈妈,它响了好久了。”
阮文回国后才弄了大哥大,因为太沉的问题她向来也只有开车出门的时候才带着。
没想到这节骨眼响了起来。
电话是陶永安打来的,“阮文,刚才你们村那个村长打电话过来,说你们老支书可能不太好了,他想见见你。”
第371章 371聚与散
谢元元到底没能跟她妈妈一起享受母女俩的亲情时光。
小姑娘被连夜带到了安平县。
从省城到安平县城,几个小时的路程。
原本谢元元还能勉力支撑与妈妈说话,可说着说着,人脑袋往下一栽,直接睡了过去。
阮文让陶永安帮忙跟学校请假。
小陶同志有些拿捏不准,“元元还是小孩子,让她见到这种场面是不是不太好?”
他干闺女天真活泼,过早的见识到死生离别,是不是有点催熟的嫌疑?
阮文看了眼睡在后排的女儿,“我知道,我只是想带她回来看看。”
这里有她人生的开始,作为她的女儿,元元至少应该知情才是。
……
阮文驱车到王家沟的时候都快半夜了。
村子里的路灯都亮着,柏油路两边是两层砖房。
要是稍微装饰下,那就是小别墅一般的存在。
阮文其实也有很长时间没来过王家沟,没想到这几年村子里的变化还挺大。
村长正焦急的等着,听说阮文回来了,连忙迎了出来。
“本来还好好的,中午的时候还吃了大半碗红烧肉,吃了个大馒头,五点多钟的时候就不太好了,我怕他年纪大经不起折腾,就请县医院的医生过来看,都说不太行了。”
老支书的院子也变了模样,虽说不是两层小洋房,但也青砖红瓦的亮堂。
院子里还有其他村民,大家脸上都带着几分忧虑。
老支书是他们王家沟出去的英雄,打鬼子打美帝的时候从来不含糊。
老人家身子骨不好,虽说大家也都知道,这能多活一年就是赚的,可他偏生命硬的很,一年又一年就这么熬下来了。
看着这个贫穷的小乡村愣是靠着种植黄麻,种棉花走出了一条康庄大道。
哪曾想,这一天还是来了。
来的又是这般突然。
谢元元在车子停下时醒来了,她迷迷瞪瞪的随着妈妈进去,看到那乌泱泱的人群时有些迷糊,小手紧紧抓住了阮文的手指。
阮文察觉到女儿的那点小情绪,她抓紧了女儿的手,“妈妈要去看一位老爷爷,要不元元在客厅里等会儿?”
谢元元又不傻,她看得出这气氛肃穆,“老爷爷是不是身体不好啊?”
“嗯。”
谢元元不知道为什么,她看出了母亲隐藏着的那点悲伤情绪,“我能跟着去看看吗?”
阮文勉力笑了笑,“好,元元这么聪明,老爷爷肯定会很喜欢元元的。”
谢元元招人喜欢,学校里老师喜欢聪明的学生,亲友中她也是这批孩子里最乖巧伶俐的,便是沈老也不止一次说将来要谢元元当他的学生。
老支书看到这么个聪明伶俐的女娃,会很高兴吧。
毕竟未来的国家,就是交到这些年轻孩子手中,不是吗?
房间向阳,只不过如今正值深夜,窗外洒落的是大片银辉。
老人家躺在那里,浑浊的眼球看着窗外。
向来耳背的人忽的听到了动静似的,他缓缓转过头去,看到朝自己走过来的人,那干枯的犹如老树皮一般的脸上露出笑容,“孩子,你来了呀。”
老支书对阮文并没有什么直接恩情。
但谁不曾承受着这些老兵们的恩情呢?
若是没他们的浴血奋战,赶走日本人,击退美国人,国将不国。
又怎么会有今天呢?
阮文快步走到病床前,“我来了。”
老支书眼球缓缓转动,好一会儿才又开口,“这是你闺女吧?”
谢元元瞧着这老爷爷,感觉跟首都的汪爷爷,上海石爷爷有点像。
她没有半点认生,很是认真地给老人家做介绍,“老爷爷好,我是谢元元,今年九岁了。”
老支书艰难的伸出手来,将自己衣服上的一枚勋章摘了下来,“好孩子,爷爷送你的礼物。”
那是一枚抗美援朝的纪念章,铜质纪念章的五角星上的珐琅依旧闪闪发光,看得出主人将其保管的很好,五角星中央是伟人左侧头像。
这枚勋章发放量很大,阮文甚至在一些跳蚤市场都看到过。
但对于任何一个亲历了那场战争的老兵来说,有着非凡的意义。
阮文刚想要开口说什么,老支书的手轰然垂下,唯独那张枯老的脸上还带着笑容。
而刚得到礼物的谢元元正打量着这一份独特的礼物,忽然间觉得下了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