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依稀记得,这个格格的生母出身不高,平日里在他跟前也不是很有存在感。跟十格格相比,康熙肯定还是更重视琼华的。
“还是汗阿玛最好了。要是汗阿玛能多来看一看我,就更好了。”琼华拉着康熙的手摇了摇头:“总觉得汗阿玛最近好忙,都不像以前一样经常有空来陪我。”
佟皇后看见琼华这副小可怜样儿,忍不住抿唇一笑,而后又将笑意敛去,低声斥道:“瞧你这像什么样子,还不快从你汗阿玛身上起来,都多大的人了!”
“不起来,我都好些日子没有见到汗阿玛了!”琼华将自己的小脑袋埋在康熙的怀中,软糯糯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委屈:“跟自己的阿玛,撒撒娇有什么要紧!”
康熙听了琼华的话,心中又是愧疚,又是疼爱,哪里舍得说她半句不是?见佟皇后做势要训她,哪怕知道佟皇后不是真心要训斥她,康熙也舍不得自己的宝贝闺女受半点儿委屈,赶忙对佟皇后道:“朕说过,咱们私底下相处,不必这么拘束。如今看表妹这反应,可见是没有把朕的话听到心里去,只有娇娇在好生听朕的话啊。”
“就是,就是。”琼华仗着有康熙给她撑腰,胆子也打了起来,对着佟皇后扮了个鬼脸:“如今在额娘跟前的可是汗阿玛,不是那些妃嫔啊,您就不能笑一笑吗?这样一来,说不定汗阿玛看到您的笑容,也会变得开心起来,开心的情绪是能够传递给别人的!”
佟皇后闻言,挑了挑眉,伸手拧上了琼华肉嘟嘟的小脸:“你如今胆子倒是越发大了,连你额娘都敢编排起来了!看样子,不好好收拾一下不行啊!”佟皇后故意虎着脸,作凶恶状。
琼华“吓”得直往康熙身后钻,一时之间,长春宫正内殿被欢乐的气氛所充斥。
若是早些年,康熙来的时候,四阿哥也坐在这儿与琼华、佟皇后等人一起共享天伦,琼华在跟康熙撒娇之余,还会时不时对四阿哥做些小恶作剧,每每看着四阿哥明明十分恼怒,却不得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琼华就会像一只偷吃了大米的小老鼠一般乐呵。
但如今,四阿哥年岁渐长,已经不适合随意在后宫之中走动了,总觉得缺了些什么似的,琼华支着脑袋想。现如今她还能在上书房看到四阿哥,再过一阵子,四阿哥到朝堂上去给康熙帮忙了,等闲怕是连面也见不着了吧?
“娇娇,你想什么呢,想的这般入神?”康熙握着琼华的肩膀轻轻晃了晃。
“想四哥呢。”琼华随口道:“咱们三个人在长春宫相聚,只有四哥一个人孤零零的在阿哥所,感觉四哥好可怜。”
康熙闻言,“噗嗤”一笑:“你还可怜你四哥可怜?”
康熙想了想,无论如何也不能把他那威严日益浓重的儿子与“可怜”二字划上等号。
但琼华的表情又不似作伪,她似乎是真的觉得四阿哥很可怜。
康熙想着,这也是小女儿关心兄长的一种表现,他不好打击小女儿,便道:“要不,朕赐一道菜给四阿哥吧,这样,他就会知道,他的阿玛、额娘、妹妹还是惦记着他的,就不可怜了。”
“好啊好啊!”琼华眼前一亮,似乎觉得康熙出了一个极好的主意,还是挑挑拣拣起来。
最后,琼华特意挑了几样四阿哥不喜欢吃的菜,借着康熙的手命人送了过去,美其名曰,要帮助四阿哥改掉他挑事的毛病,让他感觉到来自亲人的关怀。
康熙没有察觉到什么,倒是佟皇后,脸上的表情颇为微妙。
她还真有几分期待四阿哥见到琼华命人送过去的菜时的表情。
阿哥所中,四阿哥听下人说康熙如今在长春宫,特意赐了菜给自己,忙碌了一天的四阿哥心中充满了温情,觉得自家阿玛、额娘和妹妹还是惦记着自己的——主要是妹妹和额娘惦记着自己,依照康熙的性子,若是没有额娘和妹妹的提醒,他怕是根本想不起自己来。
难得妹妹这般热心,他就原谅她在上书房中坑他的事好了。
四阿哥这么想着,打开了那个精致的食盒,看到食盒的最上排有一封信:致我可怜的、孤零零的四哥……
四阿哥:“……”
收回之前的话,他果然还是得找机会给他那妹子一点教训,否则,他那妹子要被汗阿玛和额娘宠得越发不知天高地厚了。
长春宫中,琼华并不知道她哥正咬牙切齿地思忖着怎么回报她呢,在与康熙和佟皇后一道用过晚膳后,她很自觉地想要回到自己的寝殿去,谁知康熙叫住了她:“先前你提议的海外通商之举甚善,令我大清国库增加了不少商税收入。如今,不论是讨伐准噶尔,还是做其他的事,我大清都有了底气。说来,朕该好生嘉奖你一番才会。”
“什么嘉奖不嘉奖的,我不过是为父分忧,才帮着汗阿玛提出了这个建议罢了,汗阿玛说得好像我是专程为了讨赏才这么做的,我可不依。”琼华道:“而汗阿玛也是因为信我之言,所以采用了我的建议,这才有了国库丰盈的结果,所以说,这其实都是汗阿玛的功劳啊。”
康熙听着琼华的夸奖,不由笑完了嘴,偏琼华还眨巴着大眼睛,一副很真诚的模样,看得康熙越发乐不可支:“好好好,是咱们父女俩共同的功劳。朕现在想要奖励娇娇,娇娇可有什么想要的,只管说来给朕听!朕定会为娇娇寻来!”
“平日里我在宫中,得汗阿玛宠爱,有什么好东西都会先送到我这儿,我一时之间还真想不到什么想要的……”琼华眼珠子转了转,片刻后,道:“啊,我想到了!听闻我朝有一人,名唤戴梓,甚是擅长制作火器,其制作的火器,连洋人传教士也自叹不如。那连珠火铳和子母炮,曾在平定三藩的过程中立下了赫赫战功,并在荷兰使臣面前为我大清涨了脸面。我想要这人亲自制作一样小巧些,便于携带的火器给我,汗阿玛可否满足我的心愿呢?”
说着,琼华眼巴巴地看着康熙,一副渴求的模样。
这要是搁在以往,康熙听了琼华所求,肯定二话不说,就允了她。区区一把火器,能够讨得闺女欢心,有何不可?
但是此时,康熙面儿上却露出了为难之色:“戴梓因勾结东洋人,有谋反之意,已被朕下旨流放了,娇娇想要他制作的火器,怕是不成了。他以往制作的火器,倒是有一些存货,只是那些存货颇为笨重,不适合娇娇使用……”
琼华静静听着康熙的话,忽而问道:“汗阿玛,女儿听闻,戴梓勾结东洋人之事,是当初的那名荷兰使臣派人传出的。荷兰使臣在当众大比时技不如戴梓,失了颜面,因而怀恨在心,也是有的,汗阿玛想必也知道,荷兰使臣的话未必可信,所以才只是将戴梓流放,而不是直接令其人头落地吧?”
“那名荷兰使臣之所以对戴梓动手,除了私怨之外,恐怕也是感觉到了我大清的威胁,害怕我大清在火器上会超过他们,所以才做这等离间之事。汗阿玛若是果真信了那名荷兰使臣的话,就是如了他们的愿了。”
戴梓被流放时,琼华尚未出生。一直以来,她都记得有这么一号人,并试图找机会劝说康熙将他给释放回来,可惜她并没有找到这样的机会。她身处深宫之中,能够接触到的信息太少了,也就是现在,舶来品普及,时不时有洋人奉旨入宫,给阿哥、格格们授课,琼华才能假说是从洋人传教士那儿听说了大清还有这么一号厉害的人物。
如若不然,她当真无法跟康熙解释,她怎么会知道有一个戴梓。
康熙道:“虽证据不足,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戴梓所掌握的火器技术至关重要,在征讨三藩之时,有些未曾见过世面的藩王军,甚至以为那是天降之罚,故而我大清才能在几年的僵持之后,顺利收回三藩。那样的火器,若是被东洋人所得,后果不堪设想。再者,戴梓毕竟是前明遗臣,他究竟是否忠于我大清,是否与前明余孽有所往来,朕,不知道。”
一直以来,康熙在琼华面前所表现出来的,都是好阿玛的一面。
但琼华知道,康熙也有其多疑的一面。
在晋佟皇贵妃为佟皇后时,康熙曾一度想要同时册立钮钴禄贵妃为皇贵妃,以此来掣肘佟皇后,这又何尝不是他多疑的一种体现?
幸而佟家使法子让钮钴禄贵妃自己打消了成为皇贵妃的念头,否则,如今这后宫之中,指不定得乱成什么样儿呢。有皇贵妃这个副后在,或多或少都会分去皇后一些权威,使得皇后不再是后宫之中高高在上的存在。
在戴梓之事上,康熙更是将帝王心术发挥到了极致,先是因心中的怀疑,在证据不足的情况下,将戴梓流放,借此机会敲打他,流放三十年后,待其心气儿已完全被消磨殆尽,才将其放回,彼时,戴梓还能再为康熙制作火器,但已经没有精力再对这些火器进行改良和研发,这对于大清而言,将是一种莫大的损失。
这时,佟皇后给了琼华一个眼神,示意琼华不要再继续说下去。
琼华向康熙索要火器,还能够说是为自己讨礼物,可琼华若是为戴梓求情,就涉及到前朝之事了。后宫不得干政,哪怕琼华是公主,倘若被人抓到了这个把柄,对她来说也是极为不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