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曾经说过,流魂散所需药材并不是一成不变的,但我想我手中的这一份和辰王府的一定相同,只要到时你能证明这一点, 辰王长期毒害陛下的罪名就能成立。”
江子岚听到这里,便是再不想承认也得有个回应了,他眉头微蹙:“你是辰王的人?”
姜瑜顿了顿,没有否认:“是,所以这一次若不能直接将辰王圈禁,哪怕是贬至封地,他也很有可能会卷土重来。”
这一次是晏迟寒提前得了洪沛调兵的消息,若是没有呢,她不敢深想。
“那你,为何……”
江子岚是要问,为何选择帮晏迟寒,可他到底没有问下去,那个答案实在显而易见。
姜瑜看着他,也知他心中所思,便道:“其实一开始我只是不想插手这件事,谁胜谁负,谁为王谁为寇,都无所谓,我只求保命,但人之所以是人,大概就是因为有感情有偏向,我选择站在陛下这一边,就只能一站到底。”
江子岚惊怔地有些说不出话,半晌他才回神:“那你现在将药交出,岂不是暴露了自己身份?”
“恐怕我想隐瞒也没可能了。”姜瑜想起那婢女说的话,哭笑一声,“不过你放心,我惜命得很,这罪名我不可能主动担下,青羽曾经也拿过这个药,你只需要将此药还有这件事全告知给陛下,他一定知道该怎么处理。”
江子岚听出这话里藏着的深意,有些意外:“你为什么自己不去同陛下说,你这是想……离开?”
屋内有一瞬间的静默,姜瑜似乎也没想到他的心思如此敏锐,这时候再否认显得有些刻意,她只能点头:“是,陛下是一国之君,若真知道我的身份,岂能容我继续在宫里待着。”
如果是他们二人感情最好的时候,她或许愿意赌一把留在宫里,可现在,晏迟寒对她的感情到底如何,她都已无法说清,跟不用说去赌自己在他心里的地位。
辰王落败,沈安羽又会如何,会不会进宫求情,而晏迟寒会心软吗?这些都未可得知。
“那你想什么时候出宫?”江子岚问道。
姜瑜其实也没有太多计划,毕竟影卫身份可能暴露一事自己也才知道,她摇摇头:“不知道,但其实我希望尽早能离开。”
晏迟寒现在还要处理辰王的事,她必须要在事情解决前离开,否则等他想起自己,注意到自己,恐怕就没那么容易脱身了。江子岚似乎看穿了她在担心什么,主动开口:“你若是想早些出宫,我可以带你出去。”
姜瑜一顿,下意识有些犹豫:“若是日后查出是你带我出宫,怕是会连累你。”
“你现下还是我的药童,我带你回府理所当然。”江子岚面色淡定,十分有把握的样子。“况且,宫门的侍卫并不清楚你药童的样貌,陛下也不可能大招旗鼓地抓一个小药童,由我带你出宫是目前最好的办法。”
姜瑜被他这一番话说动,又或许是想要出宫的心过于迫切,她最终还是接受了这个办法。
太医院太医常有突然进宫的情况,因此每轮到当值,太医手里都会有一块临时进出宫门的腰牌,江子岚亦不例外。
姜瑜并没有太多需要收拾的东西,只有几张一直贴身带的银票,而这足以维持她出宫后简单的生活,既然选择出宫,接下来的路也只能靠她自己走。其实,于她而言,离开皇宫也不算意外,只不过是提前了而已。
*
春夜还带着点萧瑟清冷,姜瑜提着药箱跟在江子岚身后,从太医院一路走来,没有遇上任何阻碍,直到到了宫门。
大概是宫中变乱的影响,整个宫门的守卫比以往更为森严,两个人还未靠近就被侍卫横刀拦下。
姜瑜大半个人隐在江子岚背后,见他取出腰牌拿给侍卫查看。
“江太医?”侍卫上下打量着他们二人,大概是觉得姜瑜有些陌生,不由问道,“后边这位是?”
江子岚淡淡开口:“是我家中药童,之前也进过一次宫。”
姜瑜心里一紧,竟不知他这话是真是假。
那侍卫自然也是不太相信,可腰牌在这里也没理由将人扣下,只能再问:“太医,今晚宫中不太平,你怎的还要出宫?”
“我正是从乾阳宫过来的,陛下正在夜审叛党,我须得回府一趟取一种药,恐明日陛下会用上。”
一带上晏迟寒,果然轻易就将那侍卫唬住,尤其江子岚在他们心中口碑一直不错,侍卫也并不想刻意为难。
他笑了笑收回佩刀,道:“那太医慢走。”
江子岚持着一个浅笑微微颔首,而后提步往前,姜瑜意识到了立刻跟上,目不斜视地走过那几个侍卫身前。
“等等!”
一声轻喝响起,姜瑜的心忽地漏停一拍。
江子岚也停下脚步,微不可查地喉间轻滚,转过头去:“可还有哪里需要查问?”
那侍卫直接看向姜瑜,指指她:“太医,今晚实在有些特殊,这位小药童恐怕得搜查一下。”
姜瑜提着药箱的手下意识捏紧,江子岚转过身轻皱起眉,并没有刻意掩饰自己的不满,道:“她是我的药童,你在怀疑我?”
侍卫忙道:“卑职不敢,卑职自是相信大人,只是搜查这位小药童也是出于陛下的安危考虑。”
“公子,就让他们搜吧。”姜瑜赶在江子岚之前开口,她面对侍卫站着,问道,“侍卫大哥,怎么搜?”
见她这般自觉,那侍卫自然不会为难人,便道:“只需查一查你提的药箱。”
原来只是查药箱,还以为会搜身,姜瑜暗自松口气,笑道:“那麻烦侍卫大哥了。”
说着,她便将药箱递了过去。
药箱里无非是一些常用的伤药和脉枕一类的工具,侍卫查验后很快就放姜瑜他们通行,并没有再多加为难。
出了宫门后,姜瑜和江子岚俩人不约而同相视一笑,颇有些如释重负的意味。
“现在出了宫,可有什么打算?”江子岚问道。
“唔,走一步看一步呗,先把衣食住行这最基本的问题解决了再考虑别的。”姜瑜耸耸肩,看上去倒是轻松居多。
江子岚借着稀薄的月光侧头看她,嘴角微微勾起,说道:“若是需要我帮忙,尽管开口。”
姜瑜没有发现他的目光,转过头笑道:“这可是你说的,我记在心上了。”
“好。”
江子岚莞尔,走出两步后又接了一句:“你这话我也记上了,日后可不要连我也不见。”
姜瑜轻快的脚步一顿,半晌才明白过来他的意思,她抬眸瞥了他一眼,开玩笑般说道:“只要宫里那个人不对我下什么缉捕文书,我应该不会躲藏到谁也不见的地步。”
“宫里那个人”指的是谁,二人都心知肚明,江子岚沉默片刻回道:“陛下或许明日就会知道你离开的事,但有辰王在前,你的事他可能来不及立刻追究。”
“希望如此吧。”姜瑜轻轻笑了下,心里却还是有些不安。
晏迟寒会放过自己吗,他能明白自己的意思吗?姜瑜并没有答案,但离开是她目前唯一希望的结果。
*
姜瑜一直以为江子岚是与父母同住,可一直等到进了江宅,她才发觉,他竟是自己一人独居。
这是一个三进的宅院,大门内仅一个小厮候着,见着有人进来,瞌睡立刻吓得散去,揉着眼迎上前:“公子,你怎么这时候回来了,不是说这几日都不回府吗?”
小厮说着,人也已经走近,这时他才看清了自家公子身边那人的模样,他一惊,指着姜瑜:“你你,你怎么长得同穆庆这么像?!”
穆庆?
姜瑜一愣,一旁的江子岚立刻解释道:“你这张人.皮.面具就是照着穆庆的样子做的。”
他说完又转向那小厮:“去让孙管事收拾间厢房出来。”
小厮听着前半句还有些云里雾里,直到听见吩咐做事才赶紧应声:“小的这就去!”
姜瑜瞧着他反身跑开,突然想到什么转头看向江子岚,揶揄道:“这小哥风风火火的,可真不像是你府上的人。”
江子岚不解地看她:“什么意思?”
“因为你太淡定啦。”姜瑜笑着说完,自己先一步往前头屏门走去。
江子岚落后几步,半晌才反应过来她这是在调侃他的性子过于安静,温润的面上浮起一丝薄红。
姜瑜已经走到屏门下,还没听见身后的脚步声,遂回头看来:“江太医?”
江子岚猛地回神,抬腿立刻跟上前去。
因为时辰已经不早,姜瑜也就没来得及好好看看江宅的院子,等卧房收拾出来后,她同江子岚道了个晚安便回了房。
孙管事贴心地备了热水和浴桶,姜瑜将人.皮.面具卸下后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一直到躺在陌生但舒软的被窝中时,她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已经出了宫。
她不知道这个时候晏迟寒在做什么,或许还在审问辰王一党,又或许心中一件大事落定难得睡了个好觉,但不管是什么,这一切今后都不该再与她有关。
黑夜让心声放大,姜瑜略显烦躁地翻过身,企图将脑袋里所有关于晏迟寒的记忆驱散,可有些东西越在意越强烈,到最后,她只要闭上眼,晏迟寒的身影就像幻象般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