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有关元珑的记忆非常清晰,就好像是她在用极快的速度重新走过一边属于元珑的人生。
也不仅仅是最初的元珑,还有后面记忆缺失的元珑。
或者说,是第二个第三个不完整的元珑。
她是元珑吗?
好像是。
但又好像不是。
她不抗拒这些记忆,但却始终没有办法真正地融入,就好像是隔着一层纱一样,好像是在做梦经历着元珑的一切。
不太完整的记忆,让这个“梦境”也不够连续,场景仿佛在不断跳跃。
甚至渐渐的,“梦境”开始变得不清晰起来。
一开始,这些“梦境”中的画面、场景都非常清晰,就像是她自己经历过,或者说是她自己正在经历着的一般。
但是渐渐的,“梦境”好像是电量耗尽了一般,画面开始变得模糊,让原本就无法彻底融入的她,更多了一重分裂感。
她好像从“梦境”,变成了梦魇。
她知道自己在“做梦”,她想从这个梦境之中走出来,就像是梦魇的人想要醒过来,可是整个人就像是被绑缚住一般,任凭怎么努力,都睁不开眼。
沈画此刻就处在这样一种状态之中。
她心慌心悸,呼吸困难,拼了命地想要醒来却不能够。
她在大声呼喊,想要有人能叫醒她,她甚至已经醒来了,可最终发现她只不过是梦到自己醒来,从一重梦境,又被困在另一重梦境。
这种拼了命也无法挣脱的无力感,简直让人绝望。
更绝望的是,“梦境”也好“梦魇”也好,似乎已经电量耗尽,开始变得模糊,连带着她的意识也仿佛被困在一团混沌之中,挣扎不出,逃避不开。
就在这时,一股涓涓细流忽然汇入。
原本模糊的“梦境”,好像得到充电一般,开始一点点变得清晰。
人有种本能,在眼前的景象变得模糊是,人会努力地想要看清楚,所以当这股忽然汇入的细流能给模糊的梦境“充电”时,沈画就本能地想要攫取更多。
从细小微流,到涓涓细流,再到澎湃奔涌……
她越来越觉不够。
林知在下针的第一时间就觉得不对。
她的脉气探入老师脉络之中,可感觉完全不对,和她给别人查探时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她似乎看到了老师的脉络,又似乎没有看到。
她的脉气引入老师体内,可是完全无法扩充自己的视野,无论脉气进入多少,都如石沉大海!
是因为老师的情况和其他人不同吗?
林知也搞不清楚,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断持续增量地向老师体内输入自己的脉气。
脉气对人的重要程度已经不许言表。
正常情况下,人体内游离脉气的数量也是一定的。平时林知给人看病的时候,用脉气去探查病人的情况,所用到的脉气并不多,更多是以自己的脉气为引,联动病人体内的脉气,真正起到探查作用的其实是病人的脉气,她自己的脉气使用的很少,当然更不会消耗掉。
可是现在,她输入老师体内的脉气,是切切实实得消失无踪,她不断加大脉气的输入量,对她本身来说也是很危险的事。
更危险的是,她已经输入了自己体内游离脉气总量的三分之一了,可却看不到任何效果!
她这么多的脉气,在进入老师体内之后,就跟她完全失联!
怎么办?
如果此刻换做是在探查其他病人,林知绝对会毫不犹豫地撤回自己的脉气,坚决不会再持续输入脉气。
可偏偏现在是在给老师探查。
老师的情况看起来这么危险,如果她此刻放弃了……还能有谁,代替她去给老师做检查?
林知无法放弃!
她咬紧牙关,没有犹豫,持续不断地加大脉气的输入量。
她自己心里很清楚,一旦自身游离的脉气总量,丢失超过三分之二的话,就会对她的身体产生极大的影响,比如最直观的就是,要补足这些丢失的脉气,起码要消耗掉她十年以上的寿命……
可此刻,林知完全没有给自己留退路。
她这条命都是老师的,何况只是十年寿命?
她不怕减寿丢命,只怕自己这一切是在做无用功。
林知的脸色变得惨白,大颗大颗的汗珠从她额头滚落,顺着脸颊,划过她的脖颈。
孟怀攥紧拳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林知。
霍延的目光则在沈画和林知之间来来回回。
“孟叔,林知的情况好像不对。”霍延忽然开口。
孟怀额头上的青筋都凸了出来,右手握拳狠狠地砸在自己的掌心,他猛地背过身去,额头抵着墙壁,一言不发,周身都是焦躁崩溃的气息。
霍延眉头紧皱,又看了一眼林知,高声朝孟怀喊道:“孟叔,这到底是怎么了,林知的情况好像更不好了!”
孟怀赶紧转身。
他一转身,就看到霍延想要伸手去拉林知,孟怀吓了一大跳,连忙高喊:“别动!”
霍延的手已经触碰到了林知的衣服,硬生生地停下,他带着疑问看向孟怀。
孟怀放轻语气,快步走过来,神色紧张:“别动,别动她!千万别动她!”
霍延若有所思,可是看着林知这会儿的情状,他也着实着急,语速飞快地问:“孟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此时此刻,孟怀的脸色极其难看,他的手甚至都在微微颤抖。
霍延眉头紧皱,盯着孟怀:“孟叔,到底怎么回事!”
孟怀紧抿着唇,手攥紧:“可能……可能是最坏的情况……”
他的嘴唇也在哆嗦着,好像是有些不敢说一样。
霍延实在是急得不行,还没弄明白情况,他这会儿也不敢随便去碰林知,孟怀又一副天塌下来了的表情,霍延只能一把抓住孟怀的胳膊,把孟怀拉开一点,逼问:“孟叔!”
孟怀一个激灵,脸色更难看了,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滚滚而下,他想说什么,可某些话到了嘴边又咽回去,他抬头看向霍延:“林知的脉气,正在被画画抽走。”
霍延的眼神骤然一缩,目光顿时凌厉起来:“您确定?”
孟怀僵硬地点头:“应该没错,你现在不能碰林知,强行把人拉开,只会让她的脉气被抽走得更快……虽然,虽然现在也已经很快……”
“最坏的结果是什么。”霍延的语气很冷硬。
孟怀抬眸:“把林知……抽干。”
脉气抽干,结果已经不用说。
霍延满眼不敢置信,刚要开口,孟怀就立刻摇头:“不用问,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有什么办法能阻止?”
孟怀摇头苦笑:“没有办法,没有办法。哪怕是老师再世重生,也没有办法,这个过程一旦开始,就不可逆转。”
霍延只觉得浑身的血都要结成冰:“那,她呢?”
孟怀瞬间就领会到,霍延问的是沈画,林知会被抽干,那沈画呢?她会得到林知的脉气,然后呢?
他也理解什么是脉气,脉气约等于生命力,就约等于是生命。
林知的脉气被抽干,意味着她的生命会被抽走。那沈画得到了这些脉气,又能如何?真的会如李仁表和岛津友希他们在暗中所谋划的那般,长生?
孟怀的眼神顿时复杂起来:“不止是长生。”
孟怀的眼神……
霍延只跟他对视一眼,就看出猫腻来。
孟叔的眼神中,似乎带着,怜悯?
为什么?
如果林知真的死了,对画画来说绝对是非常残忍的一件事,也会让画画永远无法原谅她自己,所以眼下这种局面确实很难,孟叔是在怜悯画画?
霍延的脑子有些混乱,但他这会儿顾不得那么多。
确实,林知不能死,一定不能死。
否则画画醒来,一定会陷入无尽的自责当中。
他比谁都清楚,她对长生没有执念,否则天底下谁人的脉气,不是任由她取用?
“孟叔,先别管那么多,现在要怎么办?林知不能出事!”霍延道,“孟叔你想想办法,画画为什么会忽然昏迷,她昏迷之后又为什么会抽取林知的脉气?以往她在过度透支之后,也没有出现过抽取别人脉气的情况,这到底怎么回事?”
不等孟怀回答,霍延就又问道:“您早就知道她会抽取林知的脉气吗?您应该也是不知道,才会让林知给她检查的,那为什么会忽然出现这种变故?”
霍延并不怀疑孟怀事先知情。
如果早知道让林知用金针之术给沈画检查,会被沈画抽取脉气,那孟怀一定不会让林知靠近。
他事先并不知道。
这一点霍延还是能确信的。
但是在林知被画画抽取脉气之后,孟怀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
也就是说,现在的这种情况,孟怀应当知道是怎么回事。
孟怀苦笑着摇头:“我真的没想到……那居然是真的……否则我说什么都不会叫林知动手,害她性命……”
林知的脸色越发惨白起来。
霍延低头看了一眼,就拉过孟怀,到边上,他的声音用上了技巧,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使用自己声音上的技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