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看柳原以为她和傅连宸走到一起是两个身处冰窟的人相互取暖,可事实上却是苏看柳的一厢情愿。
傅连宸借着苏家的势力,在皇子中异军突起,最后成功夺下了皇位,而苏看柳在傅连宸娶了一个又一个的妾,纳了一个又一个的妃后,终于不再自欺欺人,相信自己和他后宫中所有的女人一样,只是他夺嫡的工具,哪怕身怀有孕,也不再见傅连宸一面。
苏看柳疯疯癫癫了好几年,或许是因为顾小媛的关系,他对苏看柳心怀有愧,也不再去主动招惹她,但是随着傅承禹一天天的长大,而苏家的势力一步步扩散,傅连宸惊讶的发现在他的这些儿子中,傅承禹竟然是最适合坐上皇位的人。
他不能容忍任何人对他的皇位造成威胁,因此对这个儿子处处打压,然而傅承禹心思深沉,哪怕是他把苏家毁了,他也依旧不敢小觑,他依旧是傅承柄继位最大的威胁,所以傅承禹越是忍辱负重,他越是觉得傅承禹是在卧薪尝胆,但他唯独不敢直接杀了傅承禹。
因为顾小媛的遗言……顾小媛临死前所说的话,只有苏看柳一个人听见了,如果傅承禹死了,那苏看柳永远也不会告诉他顾小媛都说了什么。
“他答应我绝不会往我身边安插人手,允许我随意出宫,条件是我在他临死前告诉他小媛的遗言。”苏看柳说:“陆溪被剥夺掌管六宫之权,陆应的事只是个借口,后宫早就被傅连宸死死地抓在手里,我也只是个挡箭牌,除了我那儿,整个皇宫的人要么是在傅连宸的掌控下,要么是在东宫的掌控下,你明白吗?”
往事在苏看柳的三言两语中被摊开来,惊起一阵腐朽呛人的烟尘,傅承禹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三哥他……”
“他也知道。”
苏看柳以前虽然疯,苏家的势力却还在,没人敢轻视傅承禹,傅承浚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爹不疼娘不爱,他间接在苏家的庇佑下长大,在苏家落难的时候突然成了傅连宸“最宠爱”的儿子,其中有多少猜测,哪怕是傅承禹都怀疑过苏家之事有没有傅承浚在其中掺和。
没有人比傅承浚自己更清楚他的宠爱来得究竟有多莫名其妙,然而他本人却并不希望得到这样的关注。
苏将军的死同样让傅承浚恐惧伤心,他只想找一个心上人白头偕老,若不是因为陆溪的出现,他还是个混吃等死的皇子,傅连宸只会觉得他烂泥扶不上墙,不会再给他半点关注。
父皇突然的宠爱、陆溪的偏执扭曲,一切都在拉着傅承浚往下掉,而他完全不明白究竟是哪一步走错了才造成了现在的结果,他想做的只是把这错误的一切全都结束,可是哪怕陆家倒了台,傅连宸依旧对他“宠爱有加”,他似乎永远逃不脱这个噩梦。
他一无所知地被傅连宸玩弄于股掌之中,苏看柳就把一切都告诉了他:“所以你不需要再顾忌承浚,他不会再有动作了。”
说着苏看柳突然眨了眨眼睛,一拍脑袋说:“除非他想黄雀在后,趁着你发动兵变来个勤王救驾。”
傅承禹:“……”
苏看柳没问傅承禹的部署,也不清楚傅承浚还有没有后手,这些年来她在宫中就像是个吉祥的物件儿,算是这个世界上除了傅连宸以外唯一还记得顾小媛的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傅连宸觉得哪怕世上多一分有关顾小媛的记忆都是好的,也算得上一种慰藉。
“不会的,他没有这个后手。”
经过了平州一遭,明宪在夺嫡之事彻底平息前都不会出手,京城的禁卫军被傅连宸牢牢地握在手心里,除了因为勾结党羽被贬谪的邓烺,京城附近再也没有拥有可战之力的兵力。
而陆远思在这半年里见过大半的藩王和宗室,这些天来在驿站“探望”过傅承禹的——包括安王在内全都有望拉拢,无论是藩王的亲兵还是宗室的支持,傅承禹已经得了一半,至于剩下的……就看喻青扬要怎么做了。
第120章 苏看柳这次出宫,一来……
苏看柳这次出宫, 一来是做给傅连宸看看自己对傅承禹的担心,也算是消除他的疑虑,二来就是把陆远佩给带出来, 眼看着天色渐晚, 苏看柳就先回了宫,浩浩荡荡的车队热闹又庄重, 很衬贵妃的排场,却和苏看柳并不怎么搭。傅承禹有些出神地想着,他一定要让苏看柳看看平州的天。
“殿、殿下?”
陆远佩在被陆清带出来以后, 瘦得都没了样子, 在宫里倒是长胖了些, 气色看着也还不错,几乎让人怀疑之前她那副样子是陆清苛待她了。
傅承禹回过头来,陆远佩便呆住了, 她觉得眼前的人像是天上的仙人,连光都偏爱他,落日的余晖包裹在傅承禹身上, 像是团暖烘烘的火。
陆远佩的脸一下子红了,这段时间她虽然没有自由, 但苏贵妃对她很好,陆远佩刚开始还有些惴惴, 到后来却明白过来,贵妃不会无缘无故地要见她,只可能是瑨王殿下的意思。
当初殿下对她分明是有意的,偏偏只要陆远思一出现殿下就不再看她一眼,陆远思和殿下离开平州后想必更是变本加厉,她就是个彻彻底底的妒妇, 自己没有为殿下生下一儿半女,也不允许别人有任何接近殿下的机会。
傅承禹见她含羞带怯地低下头,双手不安地绞着帕子,便知道她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但傅承禹并未多做解释,这世上有人拼了命地想跳出泥潭,自然也有人把那些条条框框当做金玉良言。
他吩咐人将陆远佩送走,在京城附近的县上安置下来,又派人时刻盯着,不怕她翻出什么幺蛾子来。
明如月神出鬼没地冒出来,啧啧感叹了好几声:“最难辜负美人恩呐,殿下可当真无情。”
傅承禹抬起眼睛看了她一眼,不免有些好奇:“齐盛回来了,姑娘不去看看?”
“看过了,不给碰,越看越馋。”明如月理直气壮地靠在柱子上,“所谓张弛有道,要抓住一个男人,也是这个道理。”
傅承禹:“……”
他不再和明如月插科打诨,今日来的客人有点多了,傅承禹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接到陆远思的来信时已经是半个月后,京城的天又冷了许多,瑨王殿下的病情终于一点点好了起来,傅承禹带着二三十个侍卫回到了阔别已久的瑨王府,没有人注意到,跟着瑨王一起进城的人中有两个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队伍,飞快融入人群不见了。
因着秋闱舞弊一案牵扯太多,贸然处置动摇朝廷根本,除了陆应,大多涉事官员的处置还没下来,京城里便人心惶惶的,比以往这个时候要冷清不少。
傅承柄如今风头正盛,马上便是小年夜,皇帝将祭典之事全权交给了他,甚至允许傅承柄代天子祭祀,因此傅承柄最近的心情十分不错,甚至得知傅承禹“病重”后还去看望过他一次,难得做了点兄友弟恭的样子。
太子入朝多年,自幼又是接受的为君之道,也操持过几次典礼,祭祀之事虽然繁琐,对他来说却并不困难,只是这代天子行事还是头一遭,傅承柄刚从礼部出来,皇太子的车驾好不威风地在大街上缓缓走着,后面跟了一队护卫。
喻青扬穿着单薄破旧的衣物,脸上沾了些脏污,却依旧挡不住他苍白的脸色,齐昧同他站在一处,有些犹豫地问他:“你干嘛一定要回去呀,殿下说要放了你,肯定不会像太子那回一样……”
说着齐昧顿了一下,当初喻青扬离开玉山馆后又被那行脚商强迫之事到底也算是个伤疤,齐昧觉得他是个可怜人,这件事有点说不出来,于是支吾了一下,说:“殿下肯定会安置好你,你日后改头换面做个正经营生,也能娶妻生子,不也挺好的。”
喻青扬却没说什么,向齐昧道了谢,多谢他送自己来这里,而后便向着太子的车驾走去了。
齐昧想着他身上刻意弄上去的伤,便更不理解他那么个娇娇弱弱的人,怎么能对自己下那么狠的手都一声不吭,莫不是当真不知道疼么?
他有些懊恼地摇了摇头,看见喻青扬跌跌撞撞地倒在了太子车驾的前面,东宫的人立刻便要将他赶走,喻青扬便顺从又恐惧地滚到一边,却奈何没有力气,狼狈地又摔倒在地。
傅承柄虽然没有什么贤名,但真要说恶名那说不上,百姓便议论起来不知是谁冲撞了太子的车驾。喻青扬听见“太子”这两个字,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竟一下子推开了架起他的两个侍卫,整个人跌坐在地上,却连站都还没站起来,就手脚并用地要跑,齐昧躲在暗处看着,险些要以为喻青扬当真是无辜被撞上的了。
外面的动静惊扰了心情还不错的太子殿下,他一掀车帘便看见了已经逃到街边狼狈不堪的背影,傅承柄的脸色当即一变:“把他给我带过来。”
跟着傅承柄的内官是认得喻青扬的,他一看便觉得心惊肉跳,正犹豫要不要告诉太子,傅承柄自己就发现了,他赶紧让人把喻青扬抓了回来,大庭广众之下,傅承柄也不敢无缘无故抓个可怜人,便将人送去了医馆,好歹样子是做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