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化疗还有个啥劲？”
老大夫看着陈年，一句话也没说。
他伸出手，把陈年的报告单往她面前一推，摆摆手，平静道，“出去，这病，治不了。”
陈年：“......”
陈年：“不是，大夫，这......？”
下一个画面，陈年前面的诊室门“砰”地一声关上。陈年静了两秒，转身离开。
“卡！”
赵子期满意地从监控后站起来，笑着对周唯道，“可以，微表情拿捏得很到位。”
周唯却拿着剧本，认真思索了半天，和赵子期商量。
“导演，我觉得最后陈年离开这段，应该在逆光的那个背影那再加一个抽烟的动作。”
赵子期一愣，“还点烟？不太好，如果是想要表达陈年的人设和心境转折，那下一个镜头已经表达了。总加抽烟，容易有引导嫌疑。”
确实，剧情里，陈年离开医院的当天，就用卖车剩下的钱买了一辆破旧的二手车。
然后晚上她化了烟熏妆，带上闪亮的圆形耳环，穿着热裤低胸衣坐在化妆台前，约小姐妹出来蹦迪。
赵子期用手指着这段，“你看，接下来这一幕就有抽着烟打电话这个特写。”
周唯想了想，继续道，“我觉得，这里抽着烟打电话，是陈年的生活常态，就算今天不被医生批一顿，她也还是会这么做。”
“但在医院里不一样。陈年是个离经叛道、不受拘束的人，就算她被确诊了绝症，她依然在享受自己的人生。因为她首先没有把自己定义成一个绝症患者。而在诊室前离开那一刻，还代表着很多东西。”
“她应该是做了一个重要决定——那就是放弃治疗。”
“在走廊的‘禁止吸烟’这个牌子下，陈年背影在逆光中模糊，越来越远，然后依稀做出抽烟的动作，我觉得这个对于决定和转折是重要的，不能省略。”
说到这里，周唯停了一下，“当然这只是我的个人看法，请赵导指正。”
赵子期没有说话，看向了旁边的陈林副导演。
陈林的笑意味不明，“赵导别看我啊，觉得行，就拍一条试试呗。”
赵子期点点头，招呼剧组重新拍摄。
片场重新忙碌起来，又拍了这条周唯离开的片段。
结束后，陈林拍着赵子期的肩，小声道，“看来这姑娘是有点东西啊，有点你当年的感觉。”
赵子期道，“我也没想到，她能跟我的想法不谋而合。”
陈林摇着头叹气，“哎，看来赵导是遇到自己的‘伯牙’了，以后给她起个外号，叫‘周伯牙’得了！”
两位导演发出爽朗的笑声，惊得旁边的导演助理都有点不知所措。
——这，周唯有这么厉害吗？导演不仅不骂人，还这么开心？
-
因为晚上有一场夜间戏，所以晚饭还是在片场解决。
晚上的戏份并不重，周唯披着外套，一边吃饭，一边和莫浩东讨论接下来的拍摄安排。
正说着，休息室的门被推开，工作人员探头进来道，“周唯姐，有人来探班。”
周唯奇道，“哪会有人来探我的班？”
话音未落，已经有人推门走了进来。
是周依依。
看到她的那一刻，莫浩东如临大敌，噌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进入战斗状态：“不好意思我们唯姐晚上还有拍摄，不接受探......”
周依依却静静道，“我等。”
周唯勾起一个笑，对莫浩东道，“没关系小莫，你先到外面稍等我一下。”
莫浩东一百个不放心，恨不得搬一台摄像机在这监督她——无事不登三宝殿，黄鼠狼给鸡拜年！
周依依等到莫浩东走了，走到周唯前面不远处，拎了个凳子坐下。
见周唯不说话，她给自己打圆场，“我就自己找地方坐了。”
周依依今日的穿着非常低调，运动服加鸭舌帽，还带了口罩，兴许是怕有粉丝认出她来，再往她身上扔点什么。
周唯道，“我好像没说今天有空？”
周依依道，“我不会耽误你很长时间，就说几句话。”
周依依神色不似以往那般张扬，她看着周唯的化妆间和休息室，心里感慨万千。
上次她们在休息室对话，休息室的门牌还写着“周依依”，周唯只是一个替补模特。
转眼间就到了今天，两人的身份天差地别。
“最近这一阵我想了很多，我承认，我以前那样对你，确实是我的嫉妒心在作祟。”
周依依语气有些沉闷，仿佛犯罪分子在铁窗后面自白。
“我害怕你比我优秀，所以一直想用各种途径来证明自己厉害。但是最近发生的这些事，让我明白，有些事情我无法阻止，就像小时候我们一起看的《肖申克的救赎》里面说的：
有些鸟是注定不会被关在牢笼里的。”
“在你超过我太多，甚至达到我不能企及的高度的时候，我反而释然了。”
周唯沉默了一阵子，突然开口道，“这是不是李鸣给你写的稿子？”
周依依愣了一下，鼓起腮帮，“不是啦！这都是我自己想的！”
周唯言简意赅，“那就说出你的目的吧，我准备去片场了。”
周依依道，“我没有目的，我来就是想跟你说，以后我不会再嫉妒你了。”
“这跟我没有关系，周依依。”
依旧是冷冰冰的回答。
周依依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有点恼羞成怒，“不是周唯，你也太高高在上了吧！我这么诚心诚意跟你道歉，你连个好脸色都没有，小时候你可不是这样的！”
“就是因为小时候你得到了太多原谅，长大了才会肆无忌惮。”周唯站起来，往门边走，“没有人规定道了歉就必须得到原谅，我给你道歉的机会，已经是宽容了。”
在周唯即将开门的那一刻，周依依突然站起来，“妈妈病了！”
周唯回头看着她。
周依依又重复一遍，“妈被爸爸打伤，进医院了。”
“这段时间一直是我和爸爸两个人在家，他现在脾气很坏，打不了妈妈，只能打我。我终于理解了你一直以来的心情，我不想再忍受他了！”
周唯终于听明白周依依的来意，“所以？你现在是想来和我加入一个战线？”
周依依心直口快，“打不过就加入，妈教的。”
周唯：“......”
周依依有点绝望，“就算你不和我一起，起码也帮帮我好不好？现在爸不给我钱，我也接不到任何演出，以前那些朋友看我落败，都不和我联系了，我真的没办法了。”
“我知道你心肠好，你别和我计较了，姐姐。”
看来周依依这阵子是真的走投无路，连姐姐都叫得出口了。
周唯笑了笑，“既然都叫姐姐了，我再拒绝你也不合适。不过想要钱，我不能直接给你。”
“你得凭自己的本事赚。”
-
周依依有点忐忑地站在一旁，看着周唯在片场角落跟赵子期导演交涉。
要她当群演赚钱？
当群演？
她曾经也是有点名气的流量小花，长相也算过得去，现在当一个群演，观众会不会认出她来？
行吧，就算观众认不出来，但导演怎么能纠结那么久？她周依依还不配当一个群演吗？
不多时，周唯终于走了过来，对她道，“拍完今晚这一条，没什么台词，顺利的话大概两个小时就能拍完，薪酬5000，拍不拍？”
周依依咬牙：“拍！”
这段戏是讲一个叛逆少女陆小可，遭遇校园暴力，被人堵在胡同里打。后来同班班长路过，替陆小可反击了那几个女生，好巧不巧，正遇对方的一大票同伙来前支援，实力悬殊，两个孩子只能撒腿跑。
从酒吧出来的陈年刚好看到全过程，开车救下两个孩子，由此和两个叛逆少年展开了一段奇妙的旅程。
而周依依就是被班长反打的校霸之一。
拍摄开始，场记打板：“第35场第3镜第1次！”
周依依的表情太过甜美无辜，在校霸大姐旁边一站，清纯得比陆小可还像受害者，NG。
“第35场第3镜第2次！”
周依依终于像个校霸跟班，但校霸忘词了，NG。
光是这一镜，就反反复复拍了四次，要不是有5000块钱的薪酬，周依依早就耐不住走人了。
而且等到后面一镜，班长回击这几个女生的时候，状况就更多了。
一开始男生比较腼腆，不忍心对几个女生下手，导致拍了几次效果都不好，赵子期导演直接上手教他怎么打。
后来......班长学得过分认真，开始拳拳到肉。
几个女孩子是真的差点鼻青脸肿，周依依好在是只动过一点眼睛，除了被打得很痛以外没什么大碍。另一个女生鼻子的假体差点被打出来。
拍摄结束，赵子期导演还心有余悸。
“哎你说，我就是因为刚才有个群演整过容，我才重新找了演技不行的新群演替换，没想到还有一个胆子大不要命的，隐瞒整容史！这不是闹呢吗！”
周依依：......那个演技不行的新群演，是我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