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若是不送这封信, 得罪夕公子不说, 她还要寻找江上智的下落,也不能一走了之, 逃离幽冥宫。
思来想去最好的法子便是将实情告诉松园的这位小君, 借着他的势将夕公子之流一并搬倒, 这样她便既可以保住性命, 又能待在幽冥宫内继续寻找江上智。
但这法子,夕公子不会想不到, 他如此放心的让她来送信,只怕其中有什么她不知晓的依仗。
如此想了片刻,也没找到更好的法子, 邱秋便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上前去扣松园的门环,片刻,有小童前来开门。他打量了一下邱秋道:“这位姐姐,有何要事?”
邱秋道:“我家夕公子派我来给你家主人送信。”
小童蹙眉道:“我家主人不见客,这是幽冥宫都知晓的规矩,姐姐还请离开。”说着将门啪的一声关上,差点碰到邱秋的鼻子。
邱秋有些傻眼,这松园主人的架子比夕公子还大,往她刚才还想了许多,如今连人都见不着,所有的计划便都成了空。
在外面站了半晌,邱秋想着夕公子交代的一定要将信送到松园小君的手上,怕是早就预料到这种情况了,若自己完不成,夕公子只怕不会轻易饶过自己。
抬眼看了看不算高的围墙,邱秋想着只能试试看了。
找了一处偏僻的墙角,邱秋将裙摆绑在腰上,撸起袖子,将双手搭在墙上,向上跃起。然而想象很丰满,现实很骨感。挂在墙上挣扎了许久,还是没跃上墙头,她只能遗憾放弃。
目光在四周逡巡,见着竹林深处有几张木质的椅子,邱秋想着这可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便将椅子搬过来放到墙角。借着椅子的高度,终于爬上了墙头,邱秋骑在墙上,抹了抹额头的虚汗,一眼便将大半松园收入眼中。
这松园比起夕园还要大上几分,亭台楼阁,假山回廊,小桥流水,很是漂亮。邱秋正想着找个落脚地跳下去,倏地僵住。
谁这么变态在墙角养蛇?
看着院墙下密密麻麻游走的蛇,邱秋浑身鸡皮疙瘩直冒,这些蛇色彩斑斓,蛇头是三角形状,一看便知是有毒的。有几条顺着院墙慢慢爬上去,眼看越来越近,毒蛇的信子都快扫到她脚背。
邱秋忙想收回脚,脚背却传来一阵剧痛,她发出一声参惨叫,身子一歪便朝墙内跌落进去。
邱秋心想这下完了,这是要被被这么多毒蛇咬死了么?
突然一阵冷风吹过,肩膀被人提起来。
邱秋再次回过神来,便已然安全的待在离围墙不远处的亭台里,身边站了个带着半边面具的黑衣人。
黑衣人身姿挺拔,露在面具外的眼睛透着一种沧桑的平静,他蹲下身子,轻轻握住邱秋的脚,将鞋袜除去,又抽出随身携带的匕首,划了一道口子,乌黑的毒血从划出的口子中流下。
邱秋疼的倒吸一口气,看着肿成馒头的脚背,又看着黑衣人平静的神情,她思量着这黑衣人是谁,看打扮倒像是幽冥宫的护卫,只是不知他为何会救自己?
毒血流尽后,黑衣人道:“余毒未清理干净,你自行抓几幅解毒剂,服用便可。”
他的声音不似年轻人的清脆,带着些许沙哑,邱秋猜想这黑衣人应该是有些年纪了,便道:
“多谢前辈救命之恩。”
黑衣人站起身来,从身上掏出一方帕子擦了擦匕首上的血迹,淡淡道:“你是哪个院的婢女,来松园做什么?不知晓幽冥宫的围墙都有毒蛇看守的。”
邱秋还真不知晓,若是知晓她绝对不会做这种蠢事的,怪不得这幽冥宫的围墙都不高呢,原来玄机在这里。听黑衣人询问,邱秋脸上露出懵懂无辜的表情,低声道:“回前辈,我是夕园新来的婢女,我家公子叫我来给松园的小君送信,嘱托我一定要将信送到小君手上,但守门的小童不让我进来,我便只能出此下策了……”
说着又露出几分可怜的神态:“……若是信没按照公子的命令送到小君的手上,公子一定会责罚我的……”
黑衣人自然也听过夕公子的恶名,沉默片刻道:“我带你去找他,但你要记着,在他面前莫要提小君二字。”
邱秋没想到还有这种好事,本来说这话也只想打消黑衣人的疑虑,不被当做刺客或者细作处理掉。便诚恳的道:“前辈大恩大德,晚辈感激不尽。”
黑衣人没在说话,而是抓着她的肩膀,朝屋内掠去。
很快到了屋里,黑衣人将邱秋放在椅子上,道:“你在着这儿等候片刻。”
邱秋靠在椅子上,乖巧的道:“是。”
这一坐便是大半晌,邱秋无聊得看来看去时,倏地,滞愣住。
从门口进来一个熟悉的身影,一身白袍,清冷如仙,俊美非凡。
眼睛忍不住一酸,翘着肿的像馒头一样的脚背,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江上智从门口进来,抬眼便看到担忧许久的人。她坐在椅子上,形容狼狈,发髻微乱,裙摆系在腰间,如玉的左脚未着鞋袜,脚背青紫肿了一大片。
目光一凝,周身弥漫着杀气,他三步并作一步走到她身边,声音微寒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邱秋却不管,一把扑过来去,搂住他的腰,抽泣道:“你怎么才来,这几日你去哪里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
江上智身形微僵,沉默片刻,终于回手抱住她,轻轻抚着她的背,安抚道:“对不起,我来晚了。”
黑衣人静静的看着他们,给江上智递了个眼神,便悄悄退去。
屋内只剩下江上智与邱秋两人,哭了半晌,邱秋情绪终于缓过神来,从他怀里抬起头来,不好意思的道:“……衣服湿了。”
江上智低头看她,清凌凌的双眼被泪水洗过,宛如雨后天空般干净澄澈,脸上还残留着些许委屈。她是如此娇气的人,死人都见不得,这几日怕没少吃苦头。
这样一想,他胸膛里充满了从未有过的酸胀感,莫名难受得紧。从怀中掏出丝帕,一点一点的将她脸上的泪珠擦拭干净,江上智道:“换一件就好。”
邱秋被吓得怔住,这么温柔的江上智,她不是在做梦吧。
然而更让邱秋吃惊的还在后头,江上智半跪在地上,骨节分明的手掌握住她的脚,目光盯着伤口上的牙印,薄唇微抿:“被围墙下毒蛇咬的?”
看着近在咫尺的俊美容颜,邱秋啊了一声,道:“你怎么知道?”
江上智抬起凤眸望了她一眼,束起一根手指,指了指毒蛇留下的牙印。邱秋羞窘,只怪冲击太大,一下没反应过来。
江上智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均匀的洒在她的脚背上,动作极为轻柔,神情专注,仿佛是在做什么重要的事情。
邱秋有些承受不住,风光霁月,名扬三域的逐月公子,跪在她脚边,帮她上药,若是说出去,她怕是要被逐月的追随者打死。她一向习惯他冷淡的模样,如今一下子变得这样体贴,她真有些惶恐。一会儿想着这是江上智吗,一会儿又想着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准备来一个最后的温柔吗?这样忐忑到江上智上完药起身,邱秋忍不住吐槽自己,都快被江上智虐成贱皮子了。
药上完了,便开始聊正事了。
邱秋突然怔住,想起自己是易了容的,江上智是如何认出来的,摸了摸自己的脸狐疑道:“你是如何认出我的?难道我的易容褪去了?”
江上智微顿,凤目微抬道:“身形未变。”
邱秋若有所思的想,确实如此,易容虽能改变容貌,但是身形却是未改变的,熟悉的人从背影便来将人认出来。这易容看来也不太靠谱,这样想着,便也说了出来。”
江上智凤目微抬,淡淡道:“正真的易容是要声、行、体、表全部改变,换个长相只是易容的皮毛罢了。”
邱秋撇撇嘴,这是在说不是易容不行,是她的易容只是皮毛而已,这人的温柔什么的都是浮云,还是他熟悉的江上智。
不在纠结这个话题,邱秋道:“这里到底是何地方?为何我会与你分开?”
江上智道:“你可知须臾境?”
邱秋摇了摇头。
江上智道:“圣人有云,这世间有三千大世界,三千中世界,三千小世界组成。这些世界互不相干,各有各的进程,须臾境便如这三千小世界一般,而我拿出的那一枚白色印章,便是开启须臾境通道的钥匙。”
邱秋惊讶,这不是与幽游白书一样吗,便道:“这么说来,我们是在另一个世界了。”
江上智摇头道:“并非,须臾境来历奇特,有竟内百年,竟外不过须臾的说法,便才被称为须臾境,这境中发生的事情有的是异界之事,有的是过去之事,有的甚至只是某位宗师的一段记忆。这次我们入的境,只怕是某位宗师的记忆,而这段记忆还是几百年前的事情。”
邱秋这次是真的惊住:“……我们竟然是在记忆之中,这里的人与物如此真实,竟然只是记忆虚构的存在,未免也太吓人了,这又该如何出去?”
江上智道:“一般这种记忆构成的须臾境便是因为记忆的主人有极大的执念,只要我们将他的执念在记忆中帮他达成,须臾境便会消散,我们便能从境中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