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上智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淡,他拖着被金蚕蛊控制的身躯,跄踉着缓缓朝祭坛中心而去。
“以我的修为,应能阻上片刻。”
他形容是从未有过的狼狈,以往挺拔的身躯也因体内暴动的元力微微弯曲,眉宇间是极力压制的痛苦,额头上还有细微的汗珠滑落。
即便如此,他的眼里没有一丝恐惧和退缩。反而平静祥和,好似他将要做的事,不是牺牲自己,只是吃饭喝水这样平常简单。
他的步伐虽然缓慢,却十分坚定。
谭云止怔怔的看着,忽然想说些什么,又什么也说不出口,最后洒脱一笑:“我的修为虽比不上你,但也该能阻上片刻,反正都是死,这也算死得其所。”
他挣扎着站起来,嫌弃道:“讨厌你这么多年,没想到要和你死在一处,老天实在没眼。”
江上智先是一怔,然后微笑起来,清冷的面容仿佛雪夜里盛开的雪莲,灿烂无比。
“彼此彼此。”
谭云止冷哼一声:“果然很讨厌。”
在一旁游荡的简玉衍忽然清醒了,他桃花眼里尽是疲倦与自责,这样的情绪几乎要将他压垮,他抬眼凝睇两人,勉强的笑了一下:“算我一个。”
江上智凝视他,千言万语汇成一个字:“好。”
谭云止放声大笑:“今日我们玄宗三杰联手,区区一个秘境,怎能镇压不住。”
他们三人只有简玉衍没有受伤,他便去搀扶站立不稳的谭云止。
这时,忽然从角落里跑出一个人来。
邱秋紧紧盯着透明薄膜上无数画面中一个小小画面里的世界,高楼大厦,车水马龙,绚烂的霓虹灯,宽阔的泊油路,拥挤的人群,高高的电线杆和信号塔。
这是她的世界,便是只看一眼,她也能认出来。
邱秋的心像是被攥住了一般,周边的声音好似都消失了,她直愣愣的盯着那个画面,画面上忽然闪过一个街道,街道上有两个熟悉身影,是上了年纪的一男一女,他们面容愁苦,眉宇间有化不开的忧伤,蹒跚着步伐。
这是她的父母!
邱秋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他们知道她死亡的消息,该如何悲伤?
他们含辛茹苦将她养大,供她上学,她还未来得及回报他们,便先让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实在不孝至极。
心里生出一股渴望来,她一定要回去,回到父母在的世界,回到属于自己的地方。
邱秋像是丢了魂一般,迈步朝那个画面的方向走去,她的速度很快,不消片刻便走到了那个透明画面紧挨的边缘。
江上智望着她,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最终什么也没说。
便是他们以身代替了天枢,祭坛上的人也活不成的,叫住她又如何?与其孤零零的死在祭坛上,还不如同他们一起,至少不孤单绝望。
简玉衍与谭云止也是如此想,他们便这样沉默的看着她着魔一般走到祭坛的边缘。
邱秋闭上眼睛,朝画面中的世界倒下去。
手臂被一把攥住,她睁开眼睛,便看到南寻殷带有怒容的俊美容颜。
南寻殷原本一边看戏,一边疯狂的运转功法吸收虚空中的混沌之力重塑身躯。然而邱秋出乎意料的举动,吓了他一跳。
也未来得及多想,一把抽出插在胸腔里的剑,便去拦住她。
他身体还很虚弱,忍着胸腔处传来的疼痛,不悦道:“你要做什么?”
邱秋如秋水般明媚的眼眸回望着他,眼底划过坚定的光华,一字一顿道:“我要回家。”
南寻殷先是皱眉,余光扫过薄膜里奇奇怪怪的画面,“这是你的世界?”
邱秋道:“是。”她说着用力抽出被他攥住的手腕,冷声道:“南寻殷,你放开,不要让我恨你。”
南寻殷狠狠攥住,闻言微微一笑:“你恨我还恨得少么,不差这一次。”
邱秋哑然,竟无言以对,只得边挣扎边道:“今日,我一定要回去,你再拦我,我便死在这里。”
南寻殷被她的力道带得跄踉了几步,脸色十分不好看,但手中的力道没有放轻半分,他目光冷如寒霜,直逼着她,掷地有声:“你便是死在此处,我也不会让你离开。”
邱秋见挣扎不过,看着薄膜里越来越淡的画面,她有预感,若等薄膜里的画面完全消失,她便再也回不到她的世界。
她急得眼泪都出来了,“南寻殷,你放过我吧,天下间这么多女子,你为何非要缠着我不放?”
南寻殷却不为所动,低声道:“我重塑完身躯,便有破碎虚空的修为,自会护着你回离开。”
邱秋气急:“谁要你护,那时我的世界早就消失了,还如何能回去?”
南寻殷语气极淡:“那便去其它世界,我说过,你要死也只能死在我怀里。”
邱秋无法,眼见薄膜里的世界只剩下一个浅淡的画面,急得抬起手胡乱打他,眼泪如珠子般一颗一颗往下掉。
江上智见她哭得凄厉,心里微微一涩,清冷的凤目变得锐利,冷声道:“放开她!”
谭云止冷笑一声:“南大门主如此为难一个弱女子,还要脸么?”
南寻殷难得动怒,冷笑道:“与你们有何相干。”
简玉衍却抬脚朝两人而来,诚恳道:“这是邱师妹的选择,还请南门主尊重。”
他是几人中唯一没有受伤的人,若同他交手,南寻殷定然打不过。
看着越来越近的简玉衍,还有挣扎不休的邱秋,他眸光忽明忽暗。
倏地,南寻殷一把将邱秋扯入怀中,在她耳边低语:“我说过,别想摆脱我。”
说完,竟搂着邱秋跳入那将要消失的薄膜里。
简玉衍怔愣在原地,半晌,轻叹一声:“原也是个痴情种。”
三人静默了许久,江上智垂眸道:“该到我们了。”
然而话未说完,薄膜中央的画面变了,三域的景色变成了从未见过的钢铁水泥丛林,还有地上跑的铁壳。这画面慢慢朝薄膜四周扩大,不一会儿,便占据了整个薄膜,那些无数个其它世界的画面也消失不见。
他们怔愣良久,谭云止喃喃道:“秘境这是跌落到了其它世界?”
简玉衍露出狂喜,“三域的危机解除了。”
江上智嘴角微翘,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他目光却看向邱秋与南寻殷跳下的地方,是她救了三域,只是不知她是否活了下来,还是……
心里的喜悦变淡了一些,他忍不住想,若是自己能陪她跳下去么?他心里是愿意的,他的责任却不允许。身为玄宗的未来掌教,三域的逐月公子,他身上背负着太多责任,便是爱一个女子,却也不能像南寻殷哪样不管不顾。
如今,他只能在这里遥祝她平安无事。
祭坛上发出耀眼的白光,三人只觉眼睛一花,再次睁眼,便是三域的荒地里。
“我们回来了。”
…………
B市,一辆行驶的汽车上,车载电视播放着新闻。
“昨日晚间八点,有一颗彗星冲向城郊五十里处,一对男女不幸被彗星砸中,两人已送往医院,具体情况今请听现场记者报道……”
开车的青年咋舌道:“这是什么运气,买彩票也没这么准吧,竟然会被彗星砸中,也不知能不能活下来。”
坐在副驾驶的女友,翻了个白眼:“就知道做彩票的白日梦,再找不到工作,我们都得去喝西北风,你先管好你自己吧,还有心思管别人。”
青年不满:“不说是不提这事么,工作又不是大白菜,哪能说找就能找得到。”
“我看你是眼高手低。”
“你不满意去找别人啊……”
车子在两人吵吵闹闹中前行。
B市,市一医。
年轻的护士靠着柜台八卦:“昨日送来的那对情侣,你们看见了么,男的可真帅。”
正在拿药的护士搭话:“是被彗星砸中的那两位?这运气可真没谁了。”
年轻护士忙点头:“是啊,说来也怪,被这么大一颗彗星砸中,不死也得半残吧,这两人竟只受了点皮外伤,实在匪夷所思。”
拿药的护士将药放下,随意说:“他们或许只是被彗星擦过,反正这种事也不常见。”
查房回来的护士听见他们聊得话题,凑过来,叹气道:“这天下好的男人不是已婚,就是有对象,实在让人不平。”
年轻护士瞧她一副被打击的模样,奇怪道:“你这又是怎么了?”
那护士双手支着柜台,“还能怎么样,嫉妒呗,昨日送来的那对情侣,男的一醒来便要去找女的,劝都劝不住,现在在那女的房里守着呢,这种又帅有专情的男人,我怎么就遇不着呢?”
拿药的护士翻了个白眼,毫不客气的打击她:“你得先长一张他女朋友那样的脸……”
“哈哈哈……”年轻护士发出赞同的笑声。
……
病房内,邱秋睁开眼,引入眼帘的便是白色的天花板,鼻尖传来消毒水的味道,她微微一怔,忽的坐起身子,扯得手上吊针连着的吊瓶晃了晃,她看着熟悉的灯光,熟悉的玻璃窗,熟悉的白色病房,热泪盈眶,她这是……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