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槐居然一口咬定,他只会种草药,根本不会种粮种菜。
而且,这人一旦开口,就自顾自地喋喋不休,还强行把话题拐到药典上。
根本不理会陈宁宁能不能听懂,愿意不愿意听他说这些。
陈宁宁坐在一旁,面上虽不动声色,心里却已然开始烦了。
从前,她招募的人才多了,自然也知道该怎么整治这些人才。
对于这种性格怪癖的技术宅,就得从专业上打击他,才能让他老老实实听别人说话。
因而陈宁宁冷不丁就递出了一个话题:
“其实,黍米也是一种药,张先生为何对它视而不见?”
张槐听了这话,不禁大吃一惊,又连忙说道:“黍米分明是粮食,怎么能说是药呢?”
宁宁不紧不慢地说:“黍米可以健脾和胃,也能改善睡眠,怎么不是药?先生难道没听过药食同源这一说?”
“这……”他自然知道药食同源,只是旁人不会把黍米当作药。粮食就只是粮食而已。
陈宁宁又挑眉说道:“先生不是也曾说过,药补不如用食补吗?还曾尝试过用食补法,帮庄上的人看病。
先生曾让他们找些野菜煮着吃,甚至让他们多喝些水,就能治好病。只可惜,没动过银针,食补法见效又慢。庄上那些人便觉得先生是胡乱治的。这其实倒是冤枉先生了。他们哪里又懂得,食补法虽然见效慢,可却对身体大有益处。”
“你……”张槐听了她这番话,整个人都懵住了。
一时间,他只觉得小庄主所言,字字都戳到了他心坎上。真乃是他的知音人。
陈宁宁又继续说道:“之前香儿跟我说过,先生怕她脾胃不合,又想给她排毒,便给她吃过地榆。
其实,我之前不曾养过猪崽,只是在书中看过地榆这种草。后来也是听了香儿说起地榆的效用,这才冒险投喂给猪崽吃。谁成想,这次小猪竟全部成活了。说起来,这也是先生的功劳。先生大才,请受小女一拜。”
“……”合着小猪能养活,还要记他大功一件吗?
他是奴籍,一向被庄上的人所看不起;陈宁宁是一庄之主,接连带着大家种粮养猪,晒山货野菜,此时威望正盛。大家都信服她。
可陈宁宁却愿意对他行礼,他张槐这是何德何能?
一时间,张槐很是受宠若惊,又连忙上前,想把陈宁宁扶起。可却顾忌男女有别,主仆身份,又不敢轻举妄动。于是,便冲外面喊女儿的名字:
“香儿,你还不快进来,照看庄主。”
陈宁宁却起身笑道:“无妨,就让香儿忙吧。我还有其他事情,想跟先生请教呢。”
“庄主请说。”张槐的眼神已经完全变了,眼眸里不再唯唯诺诺,反而充满了智慧的光芒。
陈宁宁一看,火候已然差不多了,便又说道:“在我看来,先生在种植方面,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既然药食同源,先生也不必拘泥于只种药材。种些粮食蔬菜,又有何妨?”
张槐觉得此话有理,便点了点头。
陈宁宁调整情绪,又继续说道:“听香儿说过,先生如今已经寻了不少野生粮豆种子,尝试着想要培育出能抗旱的种子来。若当真如此,往后咱们庄上的人也就不用为吃喝发愁了。
何况二牛村才多大,就有这样一片土地。听我爹说,潞城周边其实有许多这样的旱地,无人能耕种。往大了说,大庆国不知还有多少这样干旱贫瘠的土地,又有多少农人想要靠着这种土地过活。
若当真有朝一日,先生能培育出适合干旱,产量又多的粮种来。那岂不是利国利民,千秋万代的大好事?”
陈宁宁实在太会画大饼了,张槐听得整个人都呆若木鸡。
不止如此,他的手指不断颤抖,头上背上也都覆上一层汗。
又过了一会儿,张槐才忍不住攥着拳,问道:“我都三十多了,考不中秀才,医术也没学好。一直有愧于父母祖宗,也辜负了妻子的厚望,如今就只会吃干饭,是别人口中的废物。像我这样的人,当真能培育出庄主所说的那良种吗?”
陈宁宁顿时落下脸来,站起身来说道:“先生怎么能如此妄自菲薄?
俗话说,术业有专攻。正所谓人无完人,某些人在某些方面或许有着诸多缺点,可在另一方面,他却有着寻常人无法比拟的才干。
我一向觉得,人生在世,只要能找到自己有才华的那一面,就足够了。在那方面不断地努力,把自己能闪光的那一点不断放大。这人就足以顶天立地,无愧于父母妻儿了。甚至,或许,他终将能名留青史。”
张槐听了这话,如同打鸡血一般,又忙起身问道:“我能闪光之处,就在于培育种子,种植草药和粮食?”
陈宁宁笑着点头说道:“这些日子,常跟香儿聊天,这才惊觉先生在这方面,的确有过人的才干。正好咱们庄上如今就需要您这样的人才。
我便想着,不如特意开垦一块土地,交给先生使用。往后先生想种什么就种什么,想怎么栽培就怎么栽培。若是需要别的土壤,咱们想办法去弄上来。若是需要什么良种,咱们也花钱买下来。只是不知先生可愿意随我一起做这项事业?”
此时,张槐早已热血沸腾,连忙点头说道:
“庄主这样看中张槐,槐实在心中有愧。庄主放心,日后,我自当效犬马之劳,鞠躬尽力,死而后已。”
陈宁宁一看,成了,火候也刚好,她的农庄技术部主任到位了。
往后能不能培养出耐干旱的稻子,全靠这位张大叔。
陈宁宁也不求他能培育出现代那些产量很高的杂交水稻,解决全国温饱。这显然不太现实。
只要他能培育出,产量高些的粮食种子出来,她便心满意足了。
或许,陈宁宁这饼画得实在太大了。就连她自己也跟着热血沸腾。
如今身处这么个架空的朝代,所有一切都很落后。老百姓吃饱肚子都成问题,一切都只能靠天。
一旦闹灾,很多人便会流离失所。
原著中,女主多次带领京中女眷捐款赈灾。这也不过是杯水车薪,徒留下好听的名声罢了。实际上,并不能解决老百姓吃饭的问题。
如今,陈宁宁虽打算回京城认亲,只想做一个小小农庄主。
可她却想从根源上,做出一点利国利民的实事出来。至少让更多人能够活下去。
陈宁宁之前说过的想做成天下第一庄,其实,从来不是说说而已。
或许她现在全部身家只有一千两,还很弱小。
可陈宁宁有信心,她会一步一步,实现自己的梦想。
想到这些,宁宁又走上前去,亲自倒茶送到张槐面前,又说道:
“以后,宁宁就跟着张叔叔一起学习育种,咱们庄上的田也全赖张叔叔照看了。”
“这,庄主实在太客气了。槐,哪里担待得起?”
张槐感动得同时,却也不知该怎么报答庄主的知遇之恩。
陈宁宁却说道:“我跟香儿年岁差不多,唤您一声叔,再合适不过了。都是自己人,张叔也不用太见外。”
“……”张槐听了,越发感动。
只恨不得立刻就开始工作,为庄主培育良种。
…
与此同时,在屋外听墙角的陈宁信满脸一言难尽,又瞪着那双猫眼,对长兄小声说道:“哥,我突然找到我姐身上的闪光之处了。”
“哪方面?”宁远若有所思地看向他。
宁信撇着嘴说道:“我发现我姐长了一张巧嘴。若是在战场上,请我姐去游说敌方弃暗投明,恐怕她也说动吧?细想想,当初咱们去潞城卖玉,我姐也是如此。后来,我们去曲家吃饭,也是我姐同曲老爷子说的。我姐似乎真的很会话术,总能打动别人。
只是她这般抬举曲大叔,曲大叔当真有那么会育种吗?姐她就不怕竹篮打水一场空?”
宁远淡淡看了他一眼,又说道:“你姐最大闪光之处,在于她会看人。这也是宁信你所欠缺的。还有曲家大叔姓张,下回你别再喊错了。”
说着,他便转身离开了。之前,他还担心妹妹会不会遇见什么麻烦事,想着帮衬她一把。
如今看来,妹妹远比他想象中有胆识,有魄力,有担当,还不缺手段。
寻常人想着如何养活一庄上的人,已经很难了。他妹子却在想着,如何让全大庆的人吃饱饭。
就连他在一旁听着,都不免有些热血沸腾。
难怪闫先生说过,在某些方面,他的眼界其实比不上他妹妹。陈宁远如今不想承认都不行。
他那可爱的小妹岂止是有一处闪光点,她那双眸里能承载万千星光。
此时的宁远下定决心,将来无论如何也要护住宁宁,让她去做那些旁人想不敢想的事情。
…
另一边,曲家人围坐在院中,急切地等着张槐回家。
曲老爷子看似在磨刀,实际上却心不在焉。
曲母想着,不如去厨房,准备好吃食。等着丈夫回来,便可以上桌了。
落葵年纪最长。年少时,他曾经看不起父亲的作为,觉得父亲是个懦夫,永远都在逃避。后来,被曲母收拾了几次,落葵便不敢对父亲无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