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素雪竟不知道,该可怜苏氏和楚老夫人期待得太过遥远,还是该气恼自家姑娘的迟钝,还是应该责怪姑爷约莫着是个好龙阳的,还是该忧心自己现在的处境。
“素雪在承阳候府不过是个下人,姑娘和姑爷关起房门之后的事,素雪还是不大了解的……”
“唉……”
楚荧松了一口气,楚老夫人和苏氏却是同时长叹了口气。
“罢了,我就不过问了。但是你们才成亲,又年纪不大,难免对这些事儿不操心。”楚老夫人正色道,“素雪丫头,你记得帮我多提点着些,还有当初荧儿嫁过去时候,嫁妆里备着的那些册子,你也时不时拿出来,督促着让荧儿多温习上几次。”
楚荧感觉自己的脸此时都快要烧起来了。
她想向天地发誓,她当初和江斜成亲,不过就是见色见财起意,两个人皆是有利可图,绝无有过除了脸和钱以外的任何非分之想——一丁点儿都没有。
……更何况,江斜还是个不近女色的,又怎么会有后边的发展。
气氛正有些尴尬,院子门口却是刚好传来江斜同楚老夫人院子里嬷嬷说话的声音:
“前厅里的酒都摆好了,父亲喊大家过去了,还麻烦嬷嬷帮忙传一声。”
楚老夫人面色一凛,盯着面前羞涩得紧的楚荧,虽是笑着,但是眼神犀利,问:“荧儿,方才的话,你可都记下了?”
楚荧却是生生从楚老夫人的眼神中读出了几分略带威胁的味道,迫于祖母过于慈祥的笑容,最后有些屈辱又娇羞地点点头。
“我记下了……”
“为了我的曾孙曾孙女儿!”楚老夫人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恰好方才的嬷嬷也过来传话,在嬷嬷的搀扶下起了身,往前厅去了。
江斜在院门口等着楚荧出来,却挨了楚荧和素雪两个人的白眼。
——姑爷,不行。
素雪叹着气摇了摇头。
“老程,我们这一转眼竟是有十年未见了!”
今日来楚府聚的,都是二三十年前一同上过战场的兄弟,虽是多年未见,但是当年一同出生入死奋战的情谊,却是丝毫没有被抹去。
名为程伟的男子不同于楚浩的魁梧,却是显得精瘦,五官看着老实,笑呵呵地和楚浩的酒碗碰在了一起,又看向坐在主席位子上的楚老夫人:“伯母,多年未见,身体可还好?”
“无妨、无妨,我不过是上了年纪罢了。”楚老夫人笑着看着几个已经都做了将军的小辈,面上和蔼,“没想到你们几个同乡,如今都混得风生水起,你父母若是还在,看着也会欣慰的。”
他们几个年轻时候都是同乡出身,一同参军奔赴战场的。只是每个人的目的些许有些不尽相同,楚浩是从小怀着一颗忠军报国的心,而这位名为程伟的男子,却是因为父母双网、家中贫苦,为了讨生活,为了有口饭、有几文银子,最后才参军的。
“伯母待我好,当年我们一起出征之前,伯母还给我缝了御寒的护膝——我也是真心把伯母当成我母亲看待的。”程伟扬了扬手中的酒碗,将其中酒水一饮而尽,“我敬母亲一杯。”
说完,程伟拿过一个小酒盅,亲自为楚老夫人斟了一小杯酒,亲自捧到了楚老夫人身边。
楚老夫人见程伟真诚,面上也是慈祥。同乡的几个小兵中间,因着程家小子最是可怜,楚老夫人对他也是多照顾上些。如今程伟还有孝心,楚老夫人心中也是欣慰。
“我这次回京,时间长些,有半月时间。”程伟说,“我在京城没什么亲人,若是伯母不介意,我便每日都到府上,同祖母说说话。”
“好孩子、好孩子,如今你也是扬名四方的驻北大将军了,竟还能念着伯母……”楚老夫人虽是身子不大爽利,但是小酌一杯的闲情逸致还是有的,接过程伟的酒盅,一饮而尽。
楚浩笑嘻嘻地插进话来:“老程,好小子,你竟然跟我抢娘了!”
几个同乡的战友之间又爆发出笑声来,喝起了酒来。
第68章 介意 她的夫君,向来是个护短的……
许久未见楚老夫人有这样高兴的时候, 楚荧坐在席间,看着心中也是高兴,又有些酸涩。
早在她还在秦府没有和离的时候, 一直在为楚府上下诊治的沈大夫早前就同楚荧说过,楚老夫人年事已高, 底子又虚, 怕是难熬几个春秋了。
楚荧心中还是有些愧疚的, 毕竟楚老夫人不过只是想抱个曾孙, 享受一下四世同堂的天伦之乐罢了,可她却没办法将她和江斜这门亲事中的实情说出来。
“我上次见老楚家闺女儿还是十年前呢,那时候荧儿还是个小丫头片子呢。”程伟笑呵呵地看向楚荧这头, “楚家丫头可还记得程叔叔?”
“程叔叔。”突然被点了名,楚荧也是回过神来,站起身来走到侧面, 笑盈盈地冲驻北大将军程伟福了福身子, "劳烦叔叔竟还牵挂着荧儿,荧儿当真是好福气。"
程伟眯起眼睛打量了一眼楚荧, 这才又笑着接上话来:“楚家丫头没想到如今都出落得这么好看了。前年你和老秦家儿子成亲的时候叔叔也没能赶回来看你,真是罪过——这位可是秦家那位?”
这话一出, 众人皆是安静了下来。
“老程,这是……”
“程叔叔,这位是……”
江斜微微挑眉,放下手中的酒盅, 看向面相憨厚的程伟。
“阿荧, 回来坐。”江斜轻笑了一声,冲一旁站着的楚荧招了招手,示意她坐回他身边, 顿了顿,又道,“程将军不知道?”
楚荧愣了愣,最后笑着摇了摇头,向江斜身边走过去。
她的夫君,向来是个护短的。
“今日宫宴,阿荧整整一日都坐在我承阳候府的席间、跟在我的身边,程将军看不到?”
江斜眯了眯桃花眼,伸手牵过楚荧的手,嗓音温润,却又带着些冷意:“还是此刻故意为难我们家阿荧?——倒是忘记自报家门了,在下承阳候府江斜,也是阿荧的夫君。”
楚荧淡淡地接上话:“程叔叔或许在边疆待久了,有所不知,我之前早就同秦家公子和离了,如今荧儿的夫君……”
楚荧转头看了一眼江斜,一身笔挺的华服,眉眼生得如玉般精美,身上带着淡淡的青竹香味。
“是这位江公子了。”楚荧嘴角有笑意。
承阳候是爵位,论品阶,就算是世子的江斜,也是要高出程伟不少的。
程伟看着二人依旧是琴瑟和鸣没有半分隔阂的样子,愣了愣,向江斜拱了拱手,面上却依旧平静:“原来是江世子,是我冒犯了。”
“罢了,此话以后休要再提了。”楚老夫人的面色也是严肃了下来,“你常年都在边疆,京里发生的事儿不了解也是难免。这样的话也莫要去外面说了,我们荧儿是好孩子,如今过得也很好。”
“母亲说的是。我才回京城,这才说错了话。楚家丫头,对不住了。”
见程伟向楚荧认认真真地道了歉,楚老夫人的面色这才缓和了下来,同乡的众人才又开始吃酒叙旧。
夜里,二人皆是沐浴过,换了寝衣,房间里只留下一盏灯。
二人躺在床上,江斜的手指只是有一下没一下地挑着楚荧刚洗过落在榻上的乌润长发,却是静静地没开口,不知道在想什么。
楚荧从锦被中露出一张小脸,看着正思索着事情有些沉默的江斜,心中有些忐忑:
他……不会是听了早晨父亲同乡说过的话,在介意自己是和离之身的事情吧……
楚荧犹豫了一下,还是从自己的枕头凑到江斜的枕边,鼻尖嗅到淡淡的青竹香味,极是好闻:“……在想什么?”
听到枕边女子的声音,江斜这才回过神来,抬眼,却看见一张不施粉黛却依旧明艳动人的脸,一时间竟是心猿意马,有些说不出话来。
“……嗯?”
见江斜只是红着脸挪开视线不说话,楚荧心中更是忧心,像往常一样,想去扯他的袖角,小手钻进江斜的被子里。
楚荧冰冰凉凉的小手同江斜的手在被子下相碰,江斜觉得有趣,只是挪开脸去,却同楚荧的手在锦被下相纠缠。
楚荧急着去勾他的手指:“夫君,你不会是介意我……”
“怎么会?想什么呢。”江斜本不是在思考这事儿,倒是没想到,楚荧竟是在忧心这个,笑出了声。
只是笑着笑着,他又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无声中发生了变化。
江斜原本是不介意的。他当然是不介意楚荧,才会下定决心要娶这个小姑娘。
但是那时,他真的只是当她是京城里,帮助萧宸报仇和夺嫡路上必须要走的一步,因为在京城里,总要有属于自己的兵权,而楚荧,则是他们最快的捷径。
恰恰楚荧才刚刚和离,她不想嫁到东宫去,而他可以帮她。
于是两个人各怀目的,真真假假,半推半就地,有了这门婚事。
成亲那晚,他去挑她的盖头,鲜艳的大红盖头之下,露出那一张不可方物的脸,他觉得惊艳,又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惊喜。
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其中交易的成分悄然变味,他们会十指相扣,会相视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