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斜没接话,只是侧目挑眉看她。身边的姑娘虽是一身平凡不过的布衣,但却依旧掩不住天生秾丽的好颜色,举手投足之间都是大家闺秀的温婉端庄——但却又比寻常女子多了几分不同的灵气。
静山寺见她的时候,她面对他,不卑不亢地同他“交易”江心的身世。对上自己的妹妹江心的时候,她同样没有因为郡主的身份而有丝毫地顾虑,毫不客气地全部回敬了回去。太后宴上,自己的丈夫和别的女人纠缠不清时候,她依然能用一支舞惊艳众人。而今,她不过是个寻常女子,却想着要自己立足。
她本不该在这深宅中,以“秦夫人”的身份小心翼翼地看府中人的眼色度日。
她本可以作她自己——“楚荧”,活出更加惊艳绝伦的样子。
半晌后,江斜才点了点头,笑着接上话:“那我便真的等着称一声‘楚老板’了。”
“楚荧,你怎么才回来。”
正思索着自己和离之后的打算,楚荧便听到了秦穆尧喊她的声音,抬头看见秦穆尧手中拿了个披肩,站在秦府前面。
秦穆尧也是才办完公事回来不久,却听说楚荧这么晚还没回秦府,竟第一次有了想要等他的这位正妻回府的冲动,便笨拙地寻了件女子的披肩,站在门口等楚荧。
他曾经晾了自己的这位妻子太久,秦穆尧想,楚荧以前都是个规矩内敛的女子,若是自己从现在起对她好,楚荧定会原谅他,愿意好好跟他共度一生。
没想到不知不觉已是走回了秦府,看见前边站着的秦穆尧,楚荧反倒是轻轻皱了皱眉——他这搞的又是什么名堂。
“穆尧这是在做什么。”
又看见跟在楚荧身边的,除了素雪,竟是江斜把她送回来的,秦穆尧也是皱了皱眉,看见楚荧完好的发髻和妆容,又看见两人隔着的距离,这才舒展了眉头。
“……夜深露重,怕你受凉,我便想着等你回来。”秦穆尧却不知道如何开口,面对楚荧的疑问,有些手足无措地道。
楚荧看了一眼秦穆尧抱着的披肩,艳丽上好的玫红色暗纹锦缎面料子上,又用金线绣了花纹。
冷笑了下,楚荧无奈地摇了摇头,同身边的江斜和他的三位小友微微福了身子拜别,又感激地向江斜点了点头,然后慢慢走到秦穆尧面前,不咸不淡地开了口:
“穆尧,你拿着郡主的披肩,却说是来迎我。”楚荧抬头,淡淡地睨了他一眼,“你倒是也不必这样辱我。”
说完,然后绕过秦穆尧站着的地方,径直和素雪一同进了府里。
竟是连眼神,都懒得施在这人身上半分。
只留下秦穆尧面色阴沉地站在原地,视线又缓缓落在了不远处还未离开的江斜身上。
方才江斜送她回来的时候,两人同样穿着浅色的长衫,虽是保持着距离,但是并排走到一起,甚至还能客客气气闲聊几句的样子,却有种说不出的登对。
秦穆尧没有说话,只是紧紧攥住了手中的披风,连青筋都是隐隐凸显了出来。
明明先前进宫那日,他也曾牵着楚荧的手,同她衣袖碰撞,并肩站在一起。
可是如今,楚荧依旧是落落大方规规矩矩的样子,只是看他的目光却始终是淡淡的。
这比欢喜或者是悲愤更加让秦穆尧感到害怕——楚荧看他时候,分明不再带着一丝多余的感情。
楚荧明明还是他的妻子,当秦穆尧想回头抓住这份美好的时候,他这才恍惚发觉,二人的距离,似乎是更加遥远起来。
他突然觉得很刺眼得很,原先手中抱着的华丽富贵的玫红色披风也是悄然掉在了地上。
“……未来妹夫啊,我向来听说秦府家风严正,但是今天看到你这位正妻的吃穿用度,我现在倒是有些怀疑了。”
见秦穆尧一直盯着他,江斜有些尴尬,笑了笑,也是开口道,“连正妻都是只能穿布衣这个待遇,将来莫不是还要克扣心儿吧。难不成你们秦家是看准了我们承阳候府的嫁妆不成?”
秦穆尧被江斜这么一说,面色更加难看起来,只能答:“秦家是白手起家,注重勤俭,并无克扣女眷用度之意。此事是我思虑不周,还请舅哥放心,待心儿进了秦府,我定不会亏待她。”
“那就好,莫要折了我侯府的颜面才好。”江斜施施然站着,笑说。
秦穆尧冲着江斜拱了拱手,这才转身一人回了秦府。秦府周围安静,四下无旁人,唯留下那件玫红色的披肩还落在秦府外的地上无人问津,甚至显得有几分凄凉。
“跪下。”
江斜站在原地,道。
除了方才的三个少年,四下无人。
“我猜两位是郡主的暗卫吧。”江斜冷冷地开了口,一张俊逸的脸上都浮现了些寒意,“方才在酒楼的时候我便注意到两位了,跟了这么一路了,此时还不出来,是真当承阳候府里,我江斜是死的不成?”
江斜这边说着,身边方才还古灵精怪的几位短衣少年,此时便有些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了起来。
楚荧梳洗完,坐在贵妃榻上,素雪又把方才新买的话本子给楚荧递过来。染梅却是过来,跪在了楚荧的旁边,神色不大好看。
“少夫人,方才淮恩郡主的人又来找过我。”染梅战战兢兢地解释道,“是少爷院子里的一个小厮。”
听了染梅这话,楚荧反而是又来了几分兴致,之前染梅一事她解决得利落又干净,至今外边人都只以为是染梅没服侍好主子才受了罚,除了知道分寸守口如瓶的韩嬷嬷,倒是没人知道染梅对楚荧下过毒一事。
说着,染梅又从袖中掏出一枚玉牌,双眼通红地捧给楚荧:“那个小厮还把这个转交给我,让我拿着郡主的玉牌,再出去找人领一味新的毒下给少夫人……”
“那便去领,把毒药带回来也给我瞧瞧,郡主这次到底给我准备了什么好东西。”楚荧神色愉悦,点了点头,对染梅说,“郡主那头的人你如往常一样接着应付便是了,你家人我自会护着。”
接过玉牌拿在手中把玩,触感温凉,楚荧不由地勾了勾唇角。江心今日先是派人跟着她,又让染梅给她下毒——没想到江心这么快便坐不住了,这就想早早要她的命了。
第19章 就错 让我儿少奋斗十年
那日,淮恩郡主派人给染梅送去的那枚玉牌,正是染梅卧病在床的亲弟弟贴身带着的那块,至于为什么要把这东西给她送过来,其中也少不了淮恩郡主的一番要挟之意。
楚荧安抚过染梅,告诉她自己的人也盯着染梅家人的住处,定不会让她的家人无端遭了淮恩郡主的威胁。
染梅把江心那味毒带回来,楚荧又私下里托郑九拿着毒出府,去给先前来过的沈大夫看过。这次的毒毒性比先前的软毒散更要烈上几分,若是服了,不过一月便能表现出急病的样子,性命垂危。
这些日子,楚荧便也称病闭门不出,躲在自己的院子里看看买回来的几册话本子,也省去了在秦府里同秦穆尧低头不见抬头见,倒也算得上是乐得清闲。
反倒是秦穆尧,又是令人往院子里送了好些崭新的胭脂水粉和金银首饰,又送了几身新裁好的衣裳,听闻楚荧抱病不见,只能再遣人往楚荧的院子里送了些宫中赏赐下来的补品。
楚荧几番让素雪出面推辞,秦穆尧反倒是把这些东西直接撂在楚荧院子门口,也不管她要不要,送来东西搁下便走。
楚荧摇着头笑笑,又叫郑九和小五把送来的东西全部扔进仓库的角落里。
或许有的人天生就是贱,当你满满一颗心全都向着他的时候,他将你的感情万般践踏,待你终于放下的时候,反而走不出来的那个,又偏偏是他。
——但秦穆尧如何想,又与她何干呢?
被秦穆尧派过来给楚荧送东西的小厮名叫安子,个子不高,长得不算起眼,用打点少爷送来的东西这一借口,在楚荧的院子外头徘徊了好几回,一双眼睛直往楚荧的院子里瞅,又嗅见楚荧的院子里飘着淡淡的汤药味,这才离去。
染梅拉着楚荧在窗边,悄悄指认外边过来给楚荧这头来送东西的那个小厮,就是淮恩郡主在秦府里安插的人。
如今,就只等着一个月之后,淮恩郡主同秦穆尧的那场婚礼了。
淮恩郡主可是当真关心她这位主母的死活。
楚荧看着窗外,纤长的手指轻轻点在窗沿上,已是春光正好。她倒是很期待,重活过来这么久,一样一样的大礼,她可都是为这位郡主准备好了,只看这位郡主到时候能否吃得消了。
转眼间便又是到了月十五。每月十五,秦府一家人都是要一同用饭的,反倒是今日,一向自称懂规矩的秦母竟没有着人来请楚荧。
“今日又是十五了,倒是好日子。”
楚荧看了看外边的天色,已是入了六月,天光明媚,才入初夏,正是万物盎然欣欣向荣的时节。
离秦穆尧和江心成亲不过只剩下十余日的时间。
“既然他们不叫我们,那我们便讨个嫌,主动去看看吧。”
她倒是要看看,秦家人到底是想要办一场如何风光的婚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