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想,希望还能再睁开眼。
希望还能再见到谭以爻。
……
领导人地下室的爆炸引起的轰动并不大。
基地里的人们仅仅感觉是地面震动了下,但末世来临后,异常东西太多,根本没有引起太多的重视。
更没有记者或者其他人去研究怀疑这些。
单单是生存就已经够难了。
所以,在震动之后,人们就若无其事地继续生活。
也许会在茶余饭后谈起这件事,但久而久之,连网络都没有的丧失的地方,很快便又会回到邻里之间的无趣话题。
而这个话题的无趣性很快就又劲爆了起来。
基地领导人骤然被杀,军队首长兰宇上位,统治并重新整顿了基地。
铁血手腕比原本温和又圆滑的宋烨要立竿见影许多。
即便引起了一部分人的不满,但还是获得了很大的支持。
——更何况,他们也没有不支持的资格。
贾凝苒在那里的地下室找到了楚浅,万幸没受什么伤害。
她带着楚浅回了那间小房子,隔壁的谭以爻他们住的地方已经空了下来,留给她们随便用。
楚浅却还是一直睡在贾凝苒的客厅,跟着贾凝苒学了些防身术,跟着她一起出门打丧尸。
每次路过花眠他们住过的房子时都会停顿一下。
楚浅总会升起一股自责。
如果不是因为她,花眠就不会突然消失,大小姐还可以和保镖一起快快乐乐的生活。
那个恣意又洒脱的妖精,那么热烈张扬,就这么消失了吗?
她问贾凝苒:“你觉得,花眠死了吗?”
贾凝苒整理背包的动作不停,垂头低声回答:“没有。”
没有死。
那样的祸害,怎么会那么轻易地就死了呢?
大小姐迟早有一天会突然出现,没骨头似的搭在谭以爻身上,狐狸眼弯出撩人的弧度,浸着深情笑吟吟地望着他们,吐出气人的话语。
但时间过得太久。
久到蔺孚川研制出了治疗丧尸的病毒,久到那些被感染成的丧尸恢复成为人类,久到世界的文明开始重建,久到G市恢复了往日的繁华……
也没再见过大小姐与谭以爻。
他们好像从这个世界消失了。
而兰宇和刘然等人有时候会拎着酒,带着许多吃的开车去很远的地方。
在郁郁葱葱的森林深处,拨开那些挡人视线又枝叶繁茂的树枝,入目的是一座梦幻又童话的城堡。
最为显眼的便是那辆在阳光下反着光,熠熠生辉的粉色汽车。
兰宇下车之前沉默了会儿。
扭头问:“你觉得大小姐今天醒了吗?”
刘然也沉默了会儿:“人死了就不能活。妖精也不可能死而复生。”
车内气氛又陷入了许久的沉默。
兰宇想到那年的爆-炸。
男人抱着浑身血迹的大小姐走出来,谭以爻身上的也有血,但几乎都是花眠的。
在巨大的爆-炸之下能够全身而退,在那里发生了什么根本不敢去细想。
可不管是什么,最终的结果是大小姐死了,谭以爻活了下来。
兰宇有时候会想,也许是有些非自然能力的,这样,大小姐也许就会再次活过来。
也会等到那么一个奇迹。
好过现在的苦苦煎熬。
男人从城堡里走了出来,阳光之下,披着金色外衣,就像爆-炸之后的模样。
兰宇跟刘然下了车,挂上笑容:“老大,我们来看你了!”
谭以爻请他们进来。
兰宇走到大厅的时候,还忍不住会设想,花眠像只猫一样慵懒地窝在沙发里见到他们在懒洋洋地打个招呼,然后凑到谭以爻身边,睁着狐狸眼听他们说话。
好像在人死了以后。
那些被忽视的记忆才愈发明了。
他们总觉得大小姐娇蛮无理,但细想之下,她跟在谭以爻身边,大部分时间都在沉默,目光只注视着谭以爻,透着几分乖巧天真,而出口说话也大多和谭以爻有关。
——好像别人根本无法引起她的兴趣。
兰宇抿了抿唇,端起冒着热气茶水喝了口,烫到喉咙也不知道,他说:“老大……您出去走走吧?”
“大小姐也不希望您变成这个样子的。”
谭以爻正在沏茶的动作停顿了下,氤氲水汽喷洒在他轮廓线条俊美的脸庞,柔化了僵硬而沉寂的表情,男人沙哑着嗓音拒绝:“不了。”
“我怕她醒来时,我不在。”
刘然拧开一瓶酒,喝了口壮胆:“那如果大小姐醒不过来,怎么办?”
浓烈的酒香飘散开,让人有了几分微醺,却也让人更加清醒。
谭以爻说:“我等她。”
语气很淡,淡的像白开水一般没有味道,也也浓烈的像嘴里的老酒一般烧喉。
我等她。
一直等着她,直到我也陷入沉睡。
兰宇抹了把脸:“老大,大小姐她…已经死了。”
“她没死!”
谭以爻眼球布满血丝,仿佛从地狱爬出的恶鬼,在阳间游荡,在烈日之下,不顾灼热的阳光,固执而倔强地等待着一个漂泊的灵魂归来。
兰宇被谭以爻的样子吓到。
他从未见过谭以爻这副模样。
——这副被触碰到逆鳞的模样。
兰宇艰涩问:“老大,你要不要……去找蔺孚川……”
他话没说完就被谭以爻冷声打断:“出去!”
兰宇急了:“老大!”
“大小姐如果知道了,也不会想看到你这种自我折磨的样子的!”
刘然也在旁边劝他。
结果是。
两人都被赶了出来。
后来兰宇再按照记忆中的路线去找谭以爻时,再也见不到那座如梦般虚幻的城堡。
更遑论,守卫城堡的骑士,与沉睡的公主。
像是因为他戳破了某个谎言泡沫,而化成虚无彻底消失。
……
谭以爻从森林之中采了漂亮的桔梗花装进透明的瓶子里。
摆放在窗边,风一吹,浸着淡淡的香气,却有很快消散。
睡美人依旧沉睡不醒。
谭以爻从浴室出来,躺在花眠身边,拥抱这具漂亮美丽却毫无生命力的娇躯,在她额头落下一吻。
手掌抚摸着她去海藻般柔软蓬松的发丝,浓密的眼睫微微垂下,遮住漆黑瞳孔之中所有的哀思。
寂静而空荡的房间。
似是传来了一声轻轻的呼唤:
“大小姐……”
随即又陷入死寂一般的安静。
毫无回应。
谭以爻埋在她脖颈处,仿佛置身深渊,无尽的痛苦与悲伤几欲将他吞没湮灭。
他想起爆-炸之前。
花眠笑着说:“叫我亲爱的,好吗?”
他那时只想着拆炸-弹。
而现在,想要去弥补遗憾都没有机会。
谭以爻会想,花眠死的时候是不是有很多遗憾。
遗憾没有听到他再唤她“花眠”,遗憾没有听到他说那句“亲爱的”。
可有些遗憾,是永远无法弥补的。
而有些已经逝去的人。
在梦中也无法相见。
无法弥补的遗憾。
也从未能在梦中重现。
皎洁月色如泼墨般挥洒而下,笼罩在这片沉默森林,这座寂寥城堡,温柔又无情。
飞鸟掠过,似是被谁泣血般哀鸣惊到。
那般悲伤与无助,渗透进这片土地,沉入泥土,如老树错综复杂的根茎,杂乱而坚固,漫延到每一寸空白地界。
……
花眠睁开眼,身体散架般疼痛难受,但仔细一感受,又感受不到身体。
像是回到了刚刚出生的时候——
她以为她根本对自己的出生毫无印象,但却没想到竟然还会回忆起来。
也能感受到那种被期待的喜悦。
吹着柔和咸湿的海风,沉浸在温暖的海洋,水流包裹着她,每一滴都那么的轻柔。
脑海中忽而听到某个人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紧接着响起某个声音。
“呼~终于修复好了!”
“就算你不是人,那一个炸-弹炸开你以为你还能保留个完整的身体!?”
“还想死而复生,做梦!”
花眠沉默着。
它暗中思索是自己太过凶残了吗?
是吓到她了?
它也沉默了会儿,又放缓语气:“怎么不说话?还有哪里难受吗?”
花眠慢悠悠地啊了声:“没有呢。”
它又问:“你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花眠懒洋洋地重复:“没有呢。”
气氛渐渐尴尬又沉默。
它忍不住开口:“你是不是在怪我?”
花眠惊讶:“你怎么会有这种错觉呢?”
“哼唧。”
它没去理会这个问题。
实际上也没什么好去辩解的。
它是神明,因为听到了他们的愿望,可以给他们一个惩罚罪犯的无限世界,也可以给那位在污浊世界也存着善念的夫妇一个孩子。
——尽管是个替代品。
但有些想法。
初衷是好的,未来是不可知的。
没人能想得到,无限世界会被他们重新创造出一个能够自我操控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