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牛心满意足的把花生丢进嘴里,然后煞有介事的点头附和,小模样可讨人喜欢了。
唐玉敏把剥好的一把花生米放到牛牛的衣兜里,然后低头亲了亲儿子的额头,“牛牛乖,出去玩吧。”
这皮猴子,也只有在讨食吃的时候能安顿一会。
“姨姨,我去玩了啊。”牛牛反身抱紧宋渝的小腿,仰着头乖乖的征求意见。
宋渝笑着撸了把牛牛的脑壳,又递给他一块板栗糕,才嘱咐道,“牛牛玩的时候,一定要注意安全,知道了吗?”
牛牛吸溜着口水接过糕点,认真的回答问题,“牛牛知道,不可以去河边,不可以和陌生人玩,不要去后山,姨姨我走了,晚上我们再玩。”
说完,这小家伙便猴急的夺门而出。
“小渝,你们真不考虑牛牛当女婿,多听话啊。”邵清捧着脸,被牛牛迷的神五神六的。
“是啊,睁开眼第一句话就是去找姨姨。你们说气不气人,这小子吃我的穿我的,可心里嘴里念着的都是别人。小渝,这儿子当我白送给你。”唐玉敏被扭头就走的儿子生生气笑。
“不要,杜营长会找我家拼命的。”宋渝笑倒在桂香嫂怀里,捶着胸喘不过气来,“我才不要哩,这么大养不熟。”
“可以当童养婿先养着啊。”邵清已经笑出眼泪,还不忘伸手抓起一把煮花生。
“不不不,董长征这几天担心女儿都入魔了,童养婿,还是算了吧。”想起夫君天天晚上愁的眉毛胡子一把抓,刚缓过气来的宋渝又一次栽倒在桂香嫂怀里。
大衣已经基本完成,就等哪天得空,他们几个就去县城试试水。屋子角落生了炭盆,姐妹们穿着毛衣,说说笑笑气氛正好。
门廊下木柴堆的半人高,足够宋渝舒舒服服过一个冬天。这些都是董长征带着徐大奎,加上杜岩,一捆一捆从山上背下来的。
“董营长家是这里吗?”
煞风景。
宋渝不高兴的撇撇嘴,怎么就没有个安生日子。
唐玉敏坐在最边上,她主动站起来去开门。“踏踏踏”,为什么越走心越慌,她握着门把手,迟迟不敢拉开。
“是董营长家吗?”外面的人耐心告罄,“砰砰砰”拍起门来。
“来了。”不再犹豫,唐玉敏沉下心应了一声,然后拉开了门闩,“这里是董营长家,你们找……谁?”
是他!
唐玉敏没有想到,相逢来的这么猝不及防。她呆呆的站在门里边,凝望着一门之隔的——亲爹。
得体的中山装,整齐的头发,还有标志性的温和笑脸,少了记忆里的威严,多了几分锋芒,这样的……年轻。
“你?你是……玉敏?”唐轶盯着开门的女子看了半天,还是不敢确认,眼前这个打扮得体笑容温婉的,是他的大女儿——唐玉敏。
埋藏在记忆深处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蓦然浮上心头,唐轶眯了眯眼睛,重新打量这个经年未见的女儿。
“这是,玉敏吧。”柳新梅拉着一双儿女,迎前几步,笑容得体,“快叫姐姐。”
“不必。”
“玉敏!这是你一个当姐姐的该说的话吗?还有,你怎么在部队?”唐轶搂住快要跳脚的珍珍,含着怒气说道。
“她怎么就不能在部队?”
回答他的是同样怒气冲冲的声音,是杜岩回来了。今天团长布置好军事比武的各项安排,就把他和董长征放回家做准备。他还没到家门口,就听到有人这样埋汰他媳妇。
“你什么人,怎么进的部队?还有,对我媳妇客气点。”是男人就不能忍,更何况董长征就在后头。
“玉敏,你嫁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不跟爸爸说一声?你这孩子,也太见外了。”唐轶眸色深了深,然后满脸堆笑的朝着杜岩伸出手,“你好,我是玉敏的爸爸。”
“玉敏的爸爸?不知道,没听说过。”杜岩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跟董长征相处久了,他也学会了见人说人话。
越过唐轶跨进院子,杜岩担忧的看着妻子。这个所谓的爸爸的岳母一辈子的伤痛,也是妻子心里永远的结。他搭上唐玉敏的手,果然是冰凉一片。
“玉敏,有我呢。”
“玉敏,谁找董长征啊?”邵清左等右等等不来人,忍不住扯开嗓子吼了一句。
“先进屋,堵在院门口不是个事。”董长征当机立断,做了个请的手势。山雨欲来,这唐书记冒昧前来不知何事,不过他不怕就是。
很快,小小的堂屋间已经人满为患。飘散的食物香气被嘈杂的气味代替,宋渝捂着鼻子,有些难以适应。
“哎,邵同志,你也在部队?”打破僵局的,是柳新梅的惊呼。她三步并作两步,拉起邵清的手,激动的泪花闪烁。
“老唐,这就是卖人参的邵同志,她可是我妈的救命恩人。”
“真是巧啊,邵同志。我一直在四处寻找你,但一直没有确切的息,没想到今天巧遇,真是缘分。”唐轶扬起笑容,热情的说道。
“我可以说是岳母一手带大的,她老人家对我非常重要,你的人参真是雪中送炭,多谢。”说着,唐轶拉着柳新梅的手,深深的鞠了一躬。
“不敢当,不敢当,我只是恰逢其会,再说……”
“再说,你们不是给钱了吗?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两清。”宋渝扯了扯手足无措的邵清,示意她不要多言。
唐轶自然注意到了坐在摇椅上的宋渝,这个女人漂亮到惊人,任谁都难以忘记。见她接过话头,就知道人参的来路是恐怕没那么简单,不过他是得利者,没必要揪着来源不放。
“虽然已经是钱货两清,但我们还是非常感激你们没有藏私。不知道,这位大嫂是?”唐轶笑眯眯的看着陈桂香。
“噢,我就是来董营长家串门的,这就回家了。”陈桂香会意,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花生屑,然后拽着准备看热闹的邵清离开。
董长征不客气的一屁股坐到媳妇身边,握着她温暖的手,不客气的说道,“唐书记,我是爽快人,你不要整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有话直说。”
见董长征含着敌意,唐轶无奈的笑了笑,拉着有些忡怔的妻子回到位置上,“说起来你们可能不信,我就是带着全家来感谢徐大奎,感谢他对我女儿的救命之恩。”
“徐大奎人呢,你们把他藏哪了?”能憋在现在,已经是唐珍珍最有耐心的一次。她现在已经清楚,这个妖里妖气的女人,根本不是徐大哥的亲姐姐,那她也就用不着客气。
董长征似笑非笑的看一眼唐轶,居然有这样态度嚣张的感谢?
“咳咳”,唐轶握着空心拳无奈的干咳,珍珍真的是太不懂道理,“董营长,请你不要见怪,珍珍年纪小不懂事,说话直来直去。”
这叫直来直去?笑话。
唐玉敏以为自己会气的七窍冒烟,没想到,却意外的平静。也许,她对爸爸的孺慕已经耗干了吧?再听到这样偏心之极的话,她终于可以做到无动于衷。
紧握住杜岩的手,唐玉敏突然醒悟,老天垂怜,不是让她来纠缠旧情恩怨,而是要把握眼前人。
唐玉敏释然的笑了,无欲则无求,她对这些所谓的家人的疼爱不报希望,那就无所畏惧。
“养不教父之过,不要老是用年纪小不懂事来敷衍,错就是错。”门口的对话宋渝听了一耳朵,不用打听,就可以猜个七七八八,无非就是唐书记年轻时的风流债。
宋渝在意的,却是唐夫人,这个女人莫给她一种莫名的亲切感。可翻遍记忆,却没有找到任何蛛丝马迹。
“是,是我太宠珍珍,把她宠的无法无天。不过,她就是迫切想见到徐大奎,才这样口无遮拦。”唐轶诚恳道歉。
“哼”,唐珍珍有火发不出,只能撒娇的挽上爸爸的胳膊,炫耀的瞪了唐玉敏一眼。想当姑奶奶的姐姐,要看你有没有这个命。
她早就听说过这个同父异母的姐姐,可那又怎样?这个姐姐惹的爸妈多次吵嘴,她还看见妈妈躲在房间里抹眼泪,那个时候她就决定,她不要喜欢这个姐姐!
“是,我就是太想见到徐大奎了。”为了徐大哥,她愿意低头。
“大奎做了什么,让小祖宗这么牵肠挂肚?”唐玉敏凑近宋渝,悄悄问道。
宋渝无奈的摇头,这件事他们都没有放在心上,偏偏这小姑娘不依不饶。她抓起一把花生,塞到董长征手里,示意他来剥。
“说来话长,就是上次我去县城看电影那次,我家阿土心善,上演了一出英雄救美的大戏。这不,那个美找上门来了。”
怪会说话的,还净说大实话。唐珍珍扭捏着把头靠在爸爸的肩膀,决定以后对这个女人态度好一点。
“爸,我要吃花生。”
还算融洽的气氛一时陷入低迷,房间里只有木柴“噼噼啪啪”的爆裂声,以及董长征“咔嚓咔嚓”的破花生壳的声音。
柳新梅扶额,儿子唐铠正是发育阶段,恨不得一天吃七顿饭。这不离家已经三个多小时,这孩子铁定饿了。
把果盘端到饭桌上,杜岩冷淡又不失礼貌的说道,“不好意思,这煮花生味道不错,你们尝尝。董长征,泡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