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病床上的陆庆恩,痛的表情都扭曲, 汗水更是湿透了头发。他对宋琴的痴心熟视无睹, 颤抖着嗓音“深情”凝视着邵清。
此刻,这个白大褂才是他的“真爱”。
这个眼光可真恶心!邵清以强大的职业素养克制住了干呕,心里一万遍的懊恼, 刚才她为什么要替人把骨头接上?
端起床头柜上的托盘,邵清面无表情的说道,“陆庆恩,你现在需要卧床休息三个月。在这段时间内你要注意营养,更不能受到二次伤害,不然……我是无能为力的。”
“听到没,听到没。”
孙爱兰恶狠狠的捶打着宋琴的肩膀,“你刚刚差点伤到庆恩了!你这个女人,口口声声说喜欢我家庆恩,做事却这么不牢靠,让我怎么能够放心把庆恩交给你照顾?”
“陆书记,你看我们小琴这不是紧张庆恩嘛。孩子们感情好,我们做家长的高兴还来不及,对吧?”
自己闺女被人这样不留情面,方秀丽疼在心头。她近乎谄媚的点头哈腰,跟陆解放说着好话。因为她知道,这陆家还是陆解放一言九鼎。
要说跟这陆庆恩陆家结亲,方秀丽自然是千肯万肯。何况这陆家,在青山大队那可是数一数二的好人家,看陆家两口子的穿着打扮就知道。
方秀丽有些羞愧的扯着自己的粗布衣裳,跟陆家人相比,差的远了。
陆解放是大队书记,德高望重;陆庆恩高中毕业后在公社的供销社工作,人物俊俏。他们老宋家有什么?要不是他大哥在县城教书,无论如何也够不上这样体面的亲事。
想到这么优秀的青年以后就是她方秀丽的女婿,她这腰弯的更心甘情愿了。
“嘁,这脸上跟刷了白漆似的,屁股呢没有二两肉,还一天到晚哭丧着脸,给谁看呢?我吗?还是庆恩?”
婆媳天生就不对付,宋琴还没过门,孙爱兰就已经在横挑鼻子竖挑眼。
“伯母,我脸色不好是因为晚上吃坏肚子,有些恶心。您一定要相信我,我特别尊敬您,特别愿意跟您好好相处。”
庆恩哥是个大孝子,她必须赢得伯母的喜爱。宋琴把自己放的很低,只要能和情郎在一起,她恨不得掏出心来。
上杆子不是买卖啊,傻孩子!
方秀丽急得额头冒汗,亲闺女如此低声下气,这过门后还有什么好日子?她又气又急,轻轻拧了把宋琴的小臂,想用力又舍不得。
宋家奶奶王菊芬则矜持的站在门口,慈爱的看着病床上的陆庆恩,仿佛这才是她亲生的。对于宋琴母女的小动作,她只觉得烦躁。
这宋琴也是个傻的,还没过门就被男方吃的死死的,看来以后也指望不上。
王菊芬有些心灰意冷,这么多的孙辈,就没有一个遗传到她的头脑,哎。
“吵什么吵,烦死了!嘶~”
陆庆恩看母亲这样纠缠旁枝末节,气的“砰砰砰”拍了几下床板。可用力过猛,牵动伤口,疼的他龇牙咧嘴连声呼痛。
“爸,你一定要把凶手绳之以法!就是他,就是那个大个子。我看完电影回家,大个子莫名其妙朝我冲过来就是一脚。爸,我好疼啊。”
想起当时那种灵魂出窍的痛苦,陆庆恩涕泪四流,愤怒的指着杵在病房中央的徐大奎。
咦?这还是个孩子呀?
不过,犯罪又不管年龄大小。孙爱兰推开宋琴,撸起袖子朝着徐大奎而去。公安还没到,她先打过瘾再说。
从广场到病房,徐大奎一直处在梦游状态。他把人腿踢断了,这是犯法,他要吃牢饭了!这个认知在他脑中盘旋,十六岁的少年已经慌了神。
眼看着孙爱兰就要打到一动不动的徐大奎,斜里突然伸出一只大手,用力把他扯离原地。
“公安马上就到,事情还没有定论,谁允许你打人!”
几乎和阴影融为一体的董长征看不下去了,出手解救出徐大奎。拍拍孩子的后背,他从来没有这样感激过一个人。
如果不是徐大奎的及时赶到,后果不堪设想。
被铁掌拍醒的徐大奎,笼罩在董长征身影里。宽阔的胸膛、伟岸的背影,像大山一样巍峨坚毅,岿然不动,关键时刻能扛起整个世界,真男人就是这样的吗?
徐大奎觉得自己冰凉的血液在一点点回暖,直至滚烫,这可比魁哥打架砍人刺激多了。
他,他也能成为这样的人吗?徐大奎眼神热烈又崇拜。
也许,只有这样的真男人,才能配得上宋仙女吧?
董长征声调不高,可措辞严厉,一下子唬住了想打人的孙爱兰。她高举着手,有些进退失据。
“她就是爱子心切,并没有坏心思。一切,就交由公安来定罪,董营长,你说是不是?”陆解放皮笑肉不笑的拉回孙爱兰,给了她一个不要轻举妄动的眼神。
这个女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还是少出来丢人现眼为好。
宋渝看着自己夫君战斗力爆棚,只觉得心都要酥了。用拇指和食指轻拽董长征的衣角,她扬起灿若桃花的笑脸。
宋渝还未开口,董长征便紧张兮兮的蹲下身来。刚刚还是威风凛凛煞气逼人的军犬,在媳妇的召唤下立即化身成为尾巴甩成风车的小奶狗。
轻轻碰了下宋渝的额头,见她体温正常,董长征才放下心来。他捧起媳妇的玉手,眼睛里倒映出她的模样,“媳妇,可是累了,要不先靠着我休息一会?”
“不要?哦,我明白了。”
不是,她什么话都没说,夫君到底明白什么?
嗯?宋渝只觉得自己腾云驾雾般凌空而起,晃晃悠悠动了起来。
天!原来是夫君把她连人带凳子一起端了起来,提拉着往墙边走。
把惊呼声咽进肚子,宋渝慌张的紧闭双眼,一手揪住董长征头顶的短发,一手握着他肌肉贲张的胳膊,才找到些许安全感。
“不怕。”夫君的呼吸烫在她脖颈,从那处开始,将她一寸寸融化。试着放松自己,她才觉得夫君走的极其平稳,掌心传来如雷的心跳,夫君也是紧张哒。
汗津津的掌心连着小夫妻两个人的心跳,如出一辙的急如迅雷。短短的两三步,两人走出了天荒地老的味道。
咦~邵清捂着嘴转过头去,被这小两口的黏糊劲酸倒了牙。不过……她摸着眉毛陷入沉思,似乎嫁个这样体贴的男人,好像还行?
同样酸倒牙的还有宋琴,她一直以为宋渝过得不如意,哪曾想,这个黑脸军官这么温柔体贴。就是她和庆恩哥最甜蜜的时候,都没有这么恩爱。
“笃笃笃”,敲门声响起。
随后,一个二十挂零的精神小伙子推门而入,他穿着藏蓝色的警服,红色的领章格外夺门。
来走到病床前,他从公文包里掏出笔记本,拧下笔帽,一本正经的询问起来。
“我是红旗公社公安赵拥军,接到群众报案,说这里有案件发生,谁是受害人?”
陆庆恩第一次碰到这样的场景,他紧张的咽了咽口水,又瞟了父亲一眼。见他面色和缓,就知道事情妥了。
“我,我是受害人。”
“姓名?”
“陆庆恩。”
“性别?”
“男。”
“年龄?”
“二十二。”
“受伤情况说明一下。”
“医生说,我小腿骨折,需要休息三个月。”
“伤筋动骨一百天,陆同志你好好休息。那么,你的小腿是怎么骨折的?把前因后果仔仔细细说给我听,不要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今晚部队广场放露天电影《卖花姑娘》,我看完电影走在回家路上,他就突然冲出来对着我重重踢了一脚,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公安同志,我说的都是实话,你一定要把罪犯捉拿归案,替我们百姓申冤做主。”
“踢你的人是谁?你黑灯瞎火的看清楚了吗?”
“看清楚了,踢我的就是——他。”陆庆恩指着徐大奎,解气的撇了撇嘴。
赵公安神情严肃的拧紧笔盖,把钢笔夹在笔记本里,又把笔记本卷吧卷吧塞进口袋,然后再有条不紊的打开公文包,掏出一副手铐。
寒光泠泠的手铐一出现,就带着刺骨的凉意,病房里的空气仿佛都被冻结。手铐撞击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赵拥军享受的眯了眯眼。
这一刻,大家脸上畏惧的表情就是对他最大的褒奖。
“年纪不大本事不小,居然把人腿踢断,这是犯罪,等着劳改吧。还有,我劝你不要反抗,不然罪加一等。”
把公文包安置在床头柜上,赵拥军抖了抖手铐,冷笑着朝徐大奎走去。
陆书记是公社的元老,他儿子被人打断腿,这犯罪事实明显,铐回派出所也算给陆书记一个交代。
“这位公安同志,你办案未免也太草率了吧?事情没有调查清楚,你就要铐人,现在我有理由怀疑你偏袒陆庆恩。”
邵清对陆庆恩骚扰宋渝的事,也略有耳闻,所以她对徐大奎充满了好感。在她看来,这哪是犯罪,明明是见义勇为好不好?
“医生同志,请你不要信口开河,妨碍公安人员办案。罪犯,就应该受到制裁。”赵拥军年轻的脸上都是意气风发,刚参加工作三个月的他第一次有了办大案子的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