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容卿一紧张就容易出神,半晌没有回答李沅的问题,叫他更加确信了自己惹恩人生气了,神情都落寞下来,话也不敢多说了。
桌子边上坐着两个站着一个,小梨看这两位饿着肚子的谁都不动筷子,一个脸红一个失落,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
再继续沉默下去,菜都凉了。
不可以浪费粮食呀!
小梨清咳两声,上前点点玉容卿的肩膀,“小姐,李公子问您呢,您的名字。”
名字。玉容卿回过神来,发觉自己冷落了人家,下意识转过身来要面对着他说话,却在看到李沅的那一刻眉头一皱。
他的衣裳怎么又掉下来了?!
她好想把衣襟给他拉上去,但碍于小梨在场,只得忍住,转而回答他,“救命之恩不敢当,我叫玉容卿,府里人喊我小姐,外头店家喊我少东家,我在家中排行老三,你叫我三姑娘便好。”
说罢,用眼神示意他整理一下自己的衣衫。李沅领会她的意思,把衣裳拢到一起,连带着吹落在身上的头发都跟衣裳纠结在一起了。
虽然乱糟糟的,也好过不穿严实。
玉容卿也没吃晚饭,便端着一碗白饭,每个菜都夹一点吧唧吧唧,吃完一碗饭又喝了点热茶暖身。
一旁的李沅吃得很慢,看她吃过了每一道菜,知晓菜里没下药,才放心吃。
李沅知道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总觉得有人要害他,可看到玉容卿这般细心的在意他的感受,润物细无声,他难得能感受到来自他人的善意。
他吃饭的样子好优雅。
玉容卿捧着热茶挡住自己管不住的眼睛,目光忍不住就想落到美人身上。
他的名字叫李沅啊。
沅有芷兮澧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
真是个好名字。
玉容卿在心底感叹,面上却保持不敢把自己的欣赏之情表达出来,初次见面就赞赏人家,自己怎么跟花痴似的。
方才他跳窗要跑,应是醒来后太紧张了,她家养的鸟儿换笼子了都会不适应,何况是人呢。玉容卿能够理解美人的惊慌失措,便不急着问话,总归他这伤一时半会好不了,关于他的家人和故乡,可以让莫竹慢慢问。
玉容卿从小见父亲经商,学会了八个字——“生财有道,与人为善”。于是她行得正坐的直,也常在行商途中做善事,“达则兼济天下”。
除此之外,她还深知一个道理,“不做亏本买卖”。虽然李沅人长得美,但是她还是跟他保持距离的好。
看他的言行举止,一定是大户人家的公子,伤好了迟早要回去的。
救人行善是好,可若是付出太多感情就是得不偿失了,玉容卿提醒自己不能“亏本”,借此挥散他在自己脑海中的记忆。
别再乱想了。
用过晚饭,从挽风小院回到闺房,玉容卿想起两人在窗边的亲密接触,心动之余更庆幸没有被别人看去。这样,就不会有人察觉到她的心情了。
小梨:额……我自戳双目还来得及吗?
躺在床上,玉容卿细数自己这几年搭救过的性命,没有二十也有十八九个了,长相好看的也有几个,所以李沅并不特殊……吧。
不特殊才怪嘞!
简直是她见过的最好看的人了。
玉容卿感叹着,再好看也没用,有缘无分,她还是专心搞事业为好。明天下午莫竹就回来了,到时候把人交给他,自己就不用再去那小院了。
安排的明明白白。
风雪夜,佳人安眠。
夜至凌晨,外头风声渐小,落雪逐渐安静下来,睡梦中的玉容卿听到外头传来脚步声,踩在厚厚的雪上,行走不易。
脚步声停,敲门声起。玉容卿揉揉眼睛醒过来,披了外衣起身开门,门外的小梨气喘吁吁,脸都冻红了。
“小姐,您快去看看吧,李公子他发疯了!”
闻言,玉容卿抬手蹭蹭脸颊,迷糊道:“很严重吗?找几个武功好的把他治住,用绳子绑了锁在床上不就成了。”
看他仪态端庄又柔弱无力,手上白白净净连粗茧都没有,哪里像个练家子,下午发疯的时候不也是被莫竹一个人就按住了吗。这个点儿还不叫人睡觉,她才要发疯了呢。
小梨进屋给小姐翻出披风披在身上,裹得严实了,推着她向外走。
“李公子跳墙出去被府里人碰见了,他撂倒了三个护卫,六个人上去才勉强把他按住,跟发疯似的什么都听不进去,他们知道是小姐将人带回来的,不敢惊动老爷夫人,让我来找您去拿个主意。”
一挑三?玉容卿惊了一下,拍拍脸颊让自己清醒一点。随小梨前去一探究竟。
外头雪停了,雪积的很厚,踩下去没过小腿。天冷得厉害,呼吸之间都能吐出白雾,还沉在睡意中的玉容卿被这寒意冻的清醒了许多。
若是李沅真的发疯伤人,她可不能对他客气。为了救一个人弄的府里人睡不好觉还平白挨打,她这个小姐也有失手的时候。
心想自己要公正处理,推开门看到那个男人时,心却冷不丁软了下来。
暖黄色的烛光中,三个护卫按着李沅苍白的身子压在地上,被扯破的白衫零散地挂在他匀称的身体上,柔顺的黑色长发别在耳后,有几缕自脸颊垂下随意散落在肩上,精致的脸又白又嫩。
他凤眸微垂,眼神无光,嘴角带着血迹,整个一朵被人摧残欺凌的小白花,看得玉容卿心疼不已。
第3章 03 失忆的美人
从父亲手中接下玉家产业已有两年时间,玉容卿搞事业行善事,对于弱者尤其同情,常常资助穷秀才、关爱鳏寡孤独。
眼见李沅美如画却被人按在地上没有尊严,她都要心疼死了,分明暗自下定决心要跟他保持距离,却管不住自己这颗喜欢多管闲事的心。
三个护卫控制住李沅,另外三个被打的鼻青脸肿,坐在一旁安静等高大夫抹药。高大夫是玉府的家医,府里人有什么小病小灾都找他,眼下也被请来给李沅看病。
被治住的李沅半边身子贴在地面上,年过半百的高大夫蹲在地上细细看过后起身对玉容卿道:“是梦游症。”
梦游?众人皆震惊。
你家梦游这么能打?
高大夫懒得解释,自己都这么大年纪了还得加夜班,给护卫们一瓶跌打酒又托小梨去他的院里抓了药来,递给玉容卿。
“这些药,每日睡前取一勺煮开,喝了可缓解症状。”
玉容卿接过药包,“麻烦您了,都这么晚了还请您出来,改日我一定请您去吃酒。”说罢,玉容卿让两个护卫陪着高大夫回房。
夜色太深,玉容卿禀退了一屋子的护卫,只留下小梨帮她煮药,自己再次扶着李沅回到床边,让他坐到床上,他此时也恢复了神智,看到玉容卿坐在自己身边,心中微动。
放眼望去,屋中摆件七扭八歪,李沅知道是自己又闯祸了,低头道歉,“对不起,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给三姑娘添麻烦了。”
可不是麻烦嘛,黑眼圈都要出来了。小梨诽腹着,端着煮好的药要递给李沅,却被玉容卿半路接过去。
“小梨,你先回去休息吧。”玉容卿打发她回去,自己撑着睡眼给李沅喂药。
小梨知道自己拗不过小姐,填了炭火便出去了。
屋里只留下二人。
李沅看着她神态疲惫还硬装出精神的模样给他喂药,自己虽然手上还有力气,可私心作祟,乖乖张开嘴接受她的投喂,感受着玉容卿对他的在意。
他很久没有被人这样在意了。
从前也有人这样关心他,却是为了杀他、害他、将他踩在脚下。李沅虽然记不起自己的从前,却能从梦中窥见过去的一些零散片段,也因为这些噩梦,“发疯”伤人。
李沅喝的很慢,厌恶汤药的苦味,也怕自己喝完了药,玉容卿便要离开了。
如果她能留在这里就好了。
李沅知道自己是在妄想,他身份不明还伤了她家的护卫,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让她都不能睡个好觉,玉容卿一定很讨厌他。
药碗见了底,李沅失落地低下头去,一旁的玉容卿起身离开,却没有走向门边,而是去桌子边倒了一杯水,自己喝了一杯又给李沅倒了一杯。
回到床边,把水杯递给他,“药挺苦的,喝点水漱漱口吧。”
“三姑娘……”李沅抬头看着她,心情复杂,双手接过温热的水杯,喝了一口暖到了心坎儿里,低声道了句“谢谢你”。
玉容卿困得厉害,听到他说谢谢,下意识回答:“没事,你休息吧。”手习惯性地摸上了美人的发顶,手下抚着那柔软的发丝,像是做梦一样,哄孩子似的。
从商之人常与外人打交道,玉容卿没少跟各色人等相处,并不死守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死规矩,也常用摸头的方式安抚炸毛的莫竹,此刻睡意朦胧,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失礼。独留李沅为这亲密的接触心动不已,久久不能平静。
她刚起身要离开,便觉得手臂有点重,回头去看,是美人拉住了她的袖口。
他微微侧过脸,表情不自在,拉着玉容卿的袖子不让她走,轻声道:“在下……晚上独自一人难以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