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一旁的方丽娇脸上是一言难尽的表情，眼底的酸意几乎要化成实质。
然而这酸意不是针对尹西初的，而是针对自己的儿子的。
她承认，她嫉妒陆时越。
她也承认，她对陆时越并没有多少感情。
但她确实很了解陆时越，她虽然将陆时越送去了福利院，却也一直在关注陆时越的消息，她很清楚长得漂亮又精致，相较于其他男人没有那么强烈攻击性的男人，本性中的好斗和凶狠，自私而卑劣。
她实在想不通，“如果你喜欢长相漂亮的，其实也有更多更不错的选择，陆时越实在是……”
她实在不觉得，尹西初跟自己这个心思深沉的儿子在一起是什么好事。
陆时越也明白方丽娇的未尽之意。
他有些恐慌地抓住了尹西初的双臂，恨不得立刻将人揽进怀里，让她听不到方丽娇所说的，却在生出这个念头的时候，又白着脸低下了头。
方丽娇说得其实没错，他果然还是很自私。
尹西初察觉到陆时越的不安，轻轻地捏了捏他的手，微微皱起眉头道：“他很好。”
陆时越眼睫微微一颤，转眸看向尹西初。
一时间，他内心也很复杂。
他自己知道自己，他当然不好。
不管西西这个话是安慰，还是发自内心，他都很满足了。
方丽娇感觉自己的眼睛都要亮瞎了，内心更是酸涩无比。
或许，这大概就是同人不同命吧。
一旁的指挥官也有点吃不消这突如其来的八卦和狗粮，“我们先离开这儿。”
炸弹虽然暂时被解除了，但起本身还是很危险的。
第219章 堂堂正正
陆时越和尹西初当然没有任何异议, 方丽娇却坐住了，一动不动，神色间很是犹豫。
指挥官皱眉看她, “你怎么了？”
他表情和声音都没有什么变化，很是温和的样子, 身体的肌肉却绷紧了, 随时都准备给方丽娇致命一击。
不同于尹西初对方丽娇还抱有一丝信任和怜悯，在指挥官眼中, 方丽娇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罪犯，而且还是一个危险性极高的罪犯！
方丽娇半垂着眼眸, “我会被判死刑吧？”
指挥官眼底露出一丝讽意。
就连陆时越，脸上也是一片漠然, “你觉得自己做下这么多恶事，杀了那么多人，还害了那么多无辜的女孩以后，法官还应该对你网开一面吗？”
方丽娇嘴唇哆嗦了一下，她苦笑, “我早该死了，你们刚刚就不该救我。”
当时的她，大脑基本上是停滞的，如今也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了尹西初当时冒了多么大的风险。
她几乎完成了一个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中间哪怕她剪错一根线, 他们这几个人就都已经尸骨无存了。
但实际上……
“你看，你何必冒这个险, 救我根本没有任何意义，”她闭上眼睛，“你们走吧。”
尹西初摇了摇头, “怎么会没有意义？”
“我出去了也是被判死刑，你觉得有什么意义？”
尹西初眉头深锁，“就算出去以后，你真的被判了死刑，那你也是正大光明的死，你接受了审判，也接受了自己改承受的责罚，你死在了太阳底下，而不是在这个阴暗的角落里。”
方丽娇目光通红，“这有什么区别吗？”
“区别很大。”尹西初非常认真地道。
怎么会没有区别呢？
“你维护了法律的公平和正义，或许现在的法律也不够好，但……它本身就是我们一点点建立起来的。”
法律代表不是绝对的公平和正义，它也一定不是完美的，而是在发展中，根据各个时代的背景情况不断完善的。
但只有众人愿意相信它，使用它，才会去努力地维护它，修理它，完善它。
这必定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但，必须有人站出来。
堂堂正正的，面对面的。
尹西初说着，又补充了一句，“而且，你还争取到了又一个说出真相的机会。”
“真相？”方丽娇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尹西初。
“嗯，”尹西初点头。
方丽娇又问了一句，“真相？你说的，是真相？”
“嗯。”尹西初再次点头。
方丽娇哆嗦着嘴唇，“真相不是已经大白了吗？聂冠宇是无辜的，我才是那个无所不用其极，手段卑劣的恶人！”
尹西初敛眸看她，“那就把真正伤害你的那个人揭露出来。”
方丽娇身体一颤，“什么人？”
“你先告诉我，聂冠宇和万蕴灵之间所有的细节，你为什么会知道得那么清楚？包括聂冠宇第一次跟母亲见面，相处了多少时间，穿了什么样的衣服，事后做了什么，衣服上的细节等等……这一切，都是谁告诉你的？”
方丽娇眉心一跳，“谁告诉我的？”她半垂下眸子，声音渐冷，“还能是谁告诉我的？当然是你的母亲，不然你以为还有谁？”
“但你刚才描述的这个视角，实在不像是从我母亲的视角出发来告诉你的。且不说如果这只是我母亲告诉你的，那就成了一面之词，她作为一个被亲生母亲操控的人偶，怎么会知道，克莱门特的那座公寓，是聂冠宇私底下的私产，还特别强调，这件事情外人都不知道，他对许多被害者也声称这公寓是家里人的，但其实他家里人都不知道他在外购置了这座公寓呢？既然外人、被害者，甚至聂冠宇的家里人都不知道这件事情，她一个无权无势，十五岁的小姑娘又是怎么查到的？”
“还有许多细节都是，如果说这些都是母亲告诉你的，那后面在福利院里，我妈见到我以后，那些相处的小细节，你又是怎么得知的？”
方丽娇惊疑不定地看着尹西初，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但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又强行忍住了。
她转开脸，嘟囔着道：“事后我去福利院问的不行吗？”
尹西初能看得出来方丽娇如今是全然的自暴自弃，也因此，更难敞开心扉。
她的声音却依然柔和平静，“方丽娇，你在怕他吗？”
方丽娇被刺激得站起来，“我为什么要怕他！”
“你不是怕他，你又在怕什么？是怕其他人各色的眼光？怕网络上疯起的留言？怕即将要面临的审判？还是怕面对自己的良心？”
方丽娇听着尹西初一句又一句说着，呼吸也逐渐变得急促起来，脸上露出凶狠的神色。
可是也不过是几秒，她又重新平静下来，看着尹西初，眼底闪过一丝复杂。
她干脆背过了身子，“尹西初，你不用激我，这说我是不是怕了？我承认，我是怕了，如今我出去，还能有哪怕一点容身之地吗？那些人，哪个不想我死？就不说聂冠宇了，那些普通的路人，也是看不下去我的，就连我亲生的儿子，也恨不得我立刻消失……至于那些我亲手培养起来的女孩子们，我倒是希望她们从来不认识我，她们大概也是这么希望的，我这个人，什么用都没有，只能求一求你，从这儿出去以后，你能不能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她们几个行点方便……其实她们什么都不懂，所有的事情都是我一个人策划的，人也是我逼着她们杀的，她们是被我带歪了路。”
尹西初无声地叹了一口气，“我不想你死。”
方丽娇愣了一下，“嗯？”
尹西初无奈地看着她，“你不是说，全世界的人都想你死吗？我不想你死。”
方丽娇愣愣地看着尹西初，好久她才回过神来，“不是……你要是为了陆时越……”
“不是因为他，只是单纯的因为你。”
方丽娇还是不懂，“因为我？怎么会？……你不生气吗？我那么对待聂冠宇……”
她想了一下前后的时间，“你不会还不知道吧？……”
“其实我从一开始就不相信你说聂冠宇强迫万蕴灵的事情。”
“什？……”方丽娇刚要问尹西初，忽然又冷下脸来，“你从一开始就不相信我？”
“不，我相信你，但我也相信聂冠宇。”
方丽娇转过脸，“呵……”
说什么相信她，偏偏又说也相信聂冠宇。
这算怎么回事？
尹西初还真的很会说谎……
尹西初声音漫漫，“我只说一点，聂冠宇如果真的特别喜欢幼齿的，未成年的少女，他当初为什么要跟我妈……我是说尹宜凡，他为什么要跟尹宜凡结婚？当时的尹宜凡已经三十六岁了，虽然看着年轻，但绝没有错认成十几岁少女的可能，相反，她的气质向来独立成熟，聂冠宇对尹宜凡的喜欢，绝不是假的，就算是装出来的，也不可能一装装上那么多年，你告诉我，一个人前后的口味又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转变？”
甚至可以说，当时的尹宜凡独自一个人在国外照顾她，整个人是非常沧桑疲惫的。
“这就不符合逻辑。”尹西初缓声道：“我从一开始就不相信他能做得出这种事情。”
方丽娇瞪着尹西初，却又想不出反驳的话。
憋了半晌，她才闷声闷气地道：“你既然都知道了，那你还不想我死？你不会是有什么后招在等着我吧？是想要让我生不如死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