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一路无言,一急一徐来到护城河外。
“二姐姐,”无尽地沉默中,佟陆陆率先开口,“你再想想吧,燕王府不适合你。燕王心机叵测,城府颇深,你别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还不自知。到时候,哭都来不及。”
佟钟儿紧咬牙关,停下脚步回过头:“你懂什么?燕王是真的要娶我的!”
佟陆陆摘下兜帽,以一种怜惜的神态望向佟钟儿。
狂风吹拂过无人的河滩,湍急的水流一波接着一波,风呼啸,水浪和。
“你确定吗?”佟陆陆歪歪脑袋,显然不信,“那你倒是说说,燕王有多喜欢你?自从定亲以后,你们俩通过信吗?见过面吗?”
“闭嘴!”
忽然一个黑影冲上来,佟陆陆一个没反应,连忙后退几步,距离河岸只有一步之遥。
气红了眼,佟钟儿亦害怕地发抖,因一时的冲动,之前与佟陆陆之间那条裂开的悬崖,轰然地震般坍塌了:“你什么都不懂,你从小活得恣睢随意,怎么会明白我的处境?!你是嫡出,本就与我不同!”
我勒个去,这女人疯了?
佟陆陆惊呆了,她只是好心提醒佟钟儿,想要敲醒她,却没想到对方如此激动疯魔。
她连忙举起手,做投降状:“好嘛,我收回我收回。”
同样是庶出,三姐姐也没你这么心理扭曲啊。
佟钟儿垂下头,再看向佟陆陆时,眼里多了一份阴狠:“他一定会娶我的,因为就算我做了天大的事,他也会为我善后。”
一丝不安莫名漫上佟陆陆心头,她忽然意识到此刻情况不妙,有些怂:“什,什么事啊?”
“六妹妹,我们阎王殿见吧。”
佟钟儿只冷笑一声,用力一推。
狂风中,佟陆陆一手捞了个空,她瞪大眼睛望着那个把下嘴唇都咬出血的二姐姐,只直直落下去。
“扑通”一声,那一抹红色身影狠狠沉入滚滚波涛,连那句“我敲你.妈”都淹没在无尽的冰水中。
水流湍急,佟钟儿料定佟陆陆会溺水而亡。
她不敢再看那护城河,只连忙转过身,双手发颤,走路歪歪扭扭。
事已至此,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她害死了六妹妹。
她必须,必须走下去。
她与燕王,已经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
让她下地狱都行,她今生,就要富贵荣华。
……
不一会儿,湍急的水流中,忽探出一个小脑袋,头上还顶着一根水草,紧紧巴拉住小人儿的脸。
佟陆陆喷小泉似的吐出一口水,拽走那根草,猛地抹下脸,坚.挺地浮在一阵阵波涛之上。
想不到吧,姐会游泳。
第35章 我们不一样
砰!
燕王府的书房内,燕肇祯被连夜闯进来的韩澈一把拽住衣襟,直逼到书架前。
本本圣贤诗书顷刻撒落在地,一片狼藉,就连烛火都被一应碰翻。
即便此刻,他也显得心如止水,抬脚踩灭那差点燃起来的书册,讪笑着对上面前的少年。
“你说你会保证她的安全,才让我提醒她穿得鲜艳些……她人呢……”韩澈的额头爆出根根青筋,阗墨的眸子里均是杀气,“她人呢?!”
燕肇祯抓住他的手腕,二人拼力间,不相上下。
“蠢货。”狡黠地勾唇,他从怀中拿出一张铜制令牌,重重扔在地上。
随着那张令牌的落地,韩澈瞳孔瞬间扩大,因过于用力,指节之间发出清脆的“咯咯”声。
万般不甘,也只能放手。他乖乖跪在地上,脸涨得通红,顿首而拜。
“韩家百年效忠燕氏,如何出了你这个蠢货。杀手这行怎么做,当年你师父且没有教你?是你没学成,还是他有违师表?!”
燕肇祯居高临下望着他,复冷笑一回又一回,“这么多年,在京城当乞丐当久了,还真以为自己蒙了那佟陆陆多大的恩了?韩澈,你别忘了,你们韩家当初上上下下多少代人,蒙的都是燕氏的恩情!”
韩澈没有说话,他的愤怒如今不是区区一个令牌就可以压下的:“若她没了,韩澈也不独活。”
“你若自刎,可有脸面见你韩家列祖列宗?当年你师父用命保护你,就换来你一段儿女情长?废物!本职都做不好,还谈什么保护女人。”
一脚踹开那令牌,燕肇祯走到书架前,闭上眼,脑中的大计早已定型:“她此番死或不死,对我们均有利,无论如何,白盏辛这次非离开一段时日不可。你还有别的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做不好,本王连救,都不会出手救她。”
啪!
果不出燕肇祯所料,此时的正崇殿上,白盏辛正大发雷霆,龙颜绝怒,声震一应官兵侍卫,吓得他们冷汗都不敢滴。
桌上上好御杯顷刻成为碎土,独留那一盆狗尾巴草傲然挺立。
“找,掘地三尺,填河万里,都要把佟陆陆给朕找回来!”
“是!”
善断的帝王如今思绪紊乱,暴躁异常,谁都不敢靠近。
小福生站得远远的,都不禁吓得双腿打颤。
这正崇殿明明碳火烧得足又暖,却比外边的银装素裹还冷。
他恨不得一头栽到雪地里去,一门心思祈祷着静娴郡主一定要平安无事。
白盏辛紧握着拳头,早已忘却手心的疼痛,一滴滴鲜血从指缝间流下,吓得小福生连忙下跪:“陛下,保重龙体啊。”
保重龙体?
他笑得凄恻,好似心中的高楼在那一瞬间轰然倾覆。
他不能,不能坐以待毙。
前些时日,他才央她不要离开,她如何就失踪了?当昭云惨白着脸回报夏至院情况的时候,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来人……速召燕王!召佟丞相、吏部尚书!”
“是!”
他要离开,他要亲自去寻,他不相信任何人。
燕肇祯急匆匆赶过来,头发也扎得散乱,临时被人从床上叫起来似的。
佟萧与苏大人紧随其后,火急火燎而来,苏大人以为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慌不择路,差点儿走到长宁宫去。
白盏辛当即命三人分权监国,并将一应国事全权托付。
燕肇祯惊讶问:“陛下这是要去哪?”
白盏辛瞟了眼方才还在佟府急地火烧眉毛的佟萧,声音冷肃:“寻人。”
连夜,白盏辛便踩紧马蹬,叱喝一声,与昭云、佟司佟梧并一团士兵连夜出城寻人。
因春枝与韩澈都只知道佟陆陆本要前往天胜寺,于是白盏辛率先夜闯天胜寺,将后堂里一偈都还未念的邹曲临生生揪出来:“你今日,到底有没有见过陆陆。”
邹曲临哑然,他拽开白盏辛的手:“佟家已经派人来问过,我实则没有见过陆陆……她是在路上丢的。”
紧咬牙关,白盏辛琥珀色的眸子里散出层层杀气,一圈一圈裹住整个后堂,恨不得当场拔剑,斩下这个秃驴。
“你就算杀了我,也不会有她的消息。”邹曲临也很懊恼,他今日的确一天都在后堂,从未离开,就连天胜寺的僧人,都说没见过佟陆陆,可见佟陆陆根本没有踏入天胜寺的大门。
“陛下!”此危急时刻,佟司佟梧骑马飞奔而来,于后堂外下了马,变相救了邹曲临一命,“我们找到了陆陆的披风!”
白盏辛紧盯住他,方狠狠回身而去。
一群人就这么浩浩荡荡地离开,邹曲临手中紧握着佛经,只恨自己什么都做不到。
他只能,坐在这念佛,为陆陆祈福。
落魄的僧人刚趺坐,身后便传来韩澈的声音:“邹曲临,王爷想见你。”
白盏辛率领众人奔驰在汹涌澎湃的护城河边,他们顺流而下,在护城河与泪江交汇处的礁壁上,发现了一件被挂住的大红色披风。
“你们确定,那是陆陆的披风?”握着辔的手发紧,寒风呼啸,白盏辛的双眸被刀一样的空气刺得通红。
“我们确认,她去年生辰曾穿着显摆过。”
彼时派出的水性好的士兵们已经奋力游到河中央,但水流湍急,将近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他们才将那披风带上岸。
“陆陆……会水否?”白盏辛颤抖地接过披风,气若游丝,不知是在问自己,还是问佟司佟梧。
兄弟俩对视一眼,均互相摇摇头,但不敢回话。
“朕问你们话!”
杀伐威慑强压而来,二人纷纷跪下:“回陛下……陆陆从小不爱运动……故而……我们猜测……她并不会水。”
心里的那根线咔嚓一下断开,白盏辛紧紧揪住被浸湿了的大红色斗篷,就连“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句话都说不出口。
胸膛里的某一处在剧烈地抽痛,他忽想到,这么久以来,佟陆陆从没给他留下过什么,仅有一株狗尾巴草而已。
他一定要找到她,并且把她带回来……
他一定要她活着,并让她从此乖乖待在他眼皮子底下,再也不准离开半步。
“向下游去寻,”他的声音沙哑,一颗紧皱的心如被万蚁啃噬。
喉中忽漫上一股腥甜,他生生咽下,痛得窒息:“……一定要找到她……凡寻得一消息者,均加官进爵……世袭三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