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二人之间的交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绝不双存。
额头流下一滴冷汗,明轩望着地图,若有所思,做了个大胆的决定。
他要绕开燕肇祯北上,与邹曲临会和。
且说自打与白盏辛交战后,邹曲临一筹莫展,如临大敌。
首战便被白盏辛强取豪夺去如此多的辎重、粮草,此后,他又与白盏辛交战两回,一胜一败,讨不得半点好处。
他不免忧心忡忡,夜里辗转难眠。
这日深夜,邹曲临将佟陆陆送的那坛石榴酿拿出,于泠泠月光下,寻了片僻静之地。
有好酒,却无佳人。
落寞惆怅一应涌上心头,他长叹口气,香甜的佳酿入喉,是夏至院常有的味道。
脑中回想起昔日二人戏耍的场景,顿觉凌冽。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佟陆陆的?
说来也奇怪,那年他方十一岁,根本不懂什么叫喜欢。
那时候,爷爷尚在,正逢他六十大寿,邹王府宴请四方,佟太傅应邀而来,携带一家老小,喜乐融融。
佟司佟梧那年才九岁,因生性活泼,故与八岁的佟陆陆玩得来。
宴中,二人忽然骗佟陆陆自己东西丢了,三人便趁着宴上众人观舞之际,偷偷溜入邹王府的莲花院。
坊间传言,邹旻当年与明帝逼宫后,在皇宫中捞到一个宝贝。据说那宝贝是镶在去世的贤元皇后凤冠上最大的一块红宝石,它通体殷红,月光下竟会发出骇人红光。
当年白帝因觉这是不详,是贤元皇后魂魄未散徘徊宫中的征兆,便忙叫人将凤冠放入盒中藏起来,没想到被邹旻搜罗。
后来,邹旻就将那颗红宝石生生抠下来携回家中,藏在莲花院万莲池内。
当初还是纨绔子弟的邹曲临酒后脑热,要寻荣庆苑的舒服堂解手。
路过万莲池,他一眼瞥见三个鬼鬼祟祟的小不点儿,蹑手蹑脚在他家池子边晃荡。
“喂,你们干什么呢?”他走过去,好奇问。
佟司佟梧一回头,立马识出来人身份,秉着“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的原则,二人行为一致,连忙立正站好,恭敬行礼,像个没事儿人似的淡定走开。
独留佟陆陆自个儿还不知发生了啥,蹲在那儿扒拉着雨后尚且稀稀拉拉的泥巴。
“死小孩,你们别骗我,再想想到底丢哪儿了。”
邹曲临蹲下,看那小人儿晃着脑袋上早已散架的丸子,顺手握起一根树枝这儿捣捣,那儿捅捅,把好好的地戳了数个洞。
她怕是个聋子?邹曲临凑到她耳边大吼:“喂!你干嘛呢!”
小人儿因偷闯莲花院,做了亏心事,极怕鬼敲门,如今被他一下惊了个激灵,就地蹦将起来,拿着树枝胡乱叉巴。
定睛一看,是笑得直不起腰的邹曲临,佟陆陆再四周一望,早就没了佟司佟梧的踪影,登时气得脑壳疼,“你谁阿!要是把我吓死了,小心天打雷劈你!”
“我是谁?那你又是谁?”邹曲临抱臂审视她,将他从头到脚扫视一遍,颇有男主人的气势。
“你管我是谁!”佟陆陆没好气。
“那你也别管我是谁。”
佟陆陆嫌弃地望他,瞧他那臭屁的模样,恨不得给他一记鲤鱼打挺连环踢。
“你在作甚?”
“玩泥巴!”
扔下树杈,佟陆陆没好气地拎拎裤腰,心里虚得慌。灵机一动,她忽猜想这家伙肯定也是偷偷溜进来的,居然有了底气,嘿嘿笑道:“少年郎~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她与佟司佟梧翻墙入莲花院,如今佟司佟梧不在,院门口又有人守着,她若是能拽个垫背的,或是能跟着他混出去,自是再好不过。
“我要去舒服堂。”
佟陆陆且不知邹王府的茅厕叫“舒服堂”,便盛情邀请:“那一起啊,我们见面也是缘,咱们就是朋友了,好地方要和朋友同享嘛。”
一套怪异理论把邹曲临绕得七荤八素,他狡黠一笑,虎牙尖尖,似小老虎看见了猎物,“好啊,朋友,这边请。”
二人大摇大摆一同离开莲花院,步入荣庆苑,转而来到舒服堂。
邹王府的舒服堂十分别致,精雕镂花小门窗,熏有上等兰花香。
每个蹲位的空间巨宽敞,都有镂空木头隔着,点满了蜡烛,亮敞地很。
佟陆陆尚不知这是何地,只觉得好香。
她自打穿书以来,在家用的都是恭桶,还从未见过哪户人家家里面特别设立过厕所,故而没个数。
“这什么地儿?”佟陆陆狐疑地四下张望,大喇喇走进一小槅门。
邹曲临尚未叫住她,脸色突变,亲眼见她往黑乎乎的一片踩过去。
他长这么大,从没见过这样的场景。
佟陆陆一脚踩进软绵绵的一片,当场色变。
坑里撒满了香木屑,故而满满的,不像个坑。
但如此高大上的茅坑,理应一脚下去不会踩到污秽才是。
赶巧了,邹王爷今夜肚子不太舒服,前几日也不太规律,今晚上离席在这儿蹲了半个时辰,产出颇盛。
他前脚刚离,他们就来了,所以佟陆陆还踩了个新鲜热乎。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绝了哈哈哈哈哈哈!”
就为着这事儿,佟萧得知后第一次一大早就把佟陆陆叫到客厅教育。
也因为这事儿,邹曲临笑岔了气,每每想起,忍俊不禁。
更因为这事儿,他后来未去席上吟诗作赋,也未能与佟杉姗,一见钟情。
第19章 活捉邹曲临!
大明明昌十一年,黏热夏日。
去年夏末,齐王明轩绕路北上,欲与邹曲临汇合。
然天不遂人愿,水昌南面忽天降大雨,瓢泼数日,必经之路虎口关因山体滑坡受阻而无法前行。
其时白盏辛正带领几百人从西面渡河绕来,欲要爬上虎口关勘探地形。
这不巧了,两军背着邹曲临率先打了个照面。
虽然队伍人数不多,但白盏辛几年前就吃了亏,从某人处学会打人定要“出奇制胜”的道理。
于是此刻,他趁着齐王犹疑是否要绕路而举棋不定之际,遽然率军冲出,生生拦腰隔断齐王军队的方阵。
白盏辛一骑当先,率领几百人层层突破,英勇无畏,直取副将颅首。
大明军大骇,凌乱纷纷,不听指挥。东秦军抢夺大半物资,砍杀千人后,趁大明军尚未整顿之际速速离开。
愣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齐王,只经历了一盏茶的功夫,便人粮尽失。
他失魂落魄地低头问下属参谋:“方才何人?是山中强盗否?”
参谋瑟瑟言:“回王爷,是太子白盏辛啊……”
明轩怔忪,半天回不过神:太子殿下,以前好似没这么“强盗”?
即便后来齐王与邹曲临顺利汇合,但两军粮食均不富足,又因交汇而来扩大了军队人数,情况反而更加危机。
兵不厌诈,汇军后以人数碾压,齐王与邹曲临也胜过几回,但相比之下,白盏辛总是能捞到他们的辎重,将大明军釜底抽薪,完全不在乎胜负似的。
燕肇桢并不急着与白盏辛汇合,他率军南下,扫荡大明南部的城池,在金田仓受阻,遇到当地将领的顽强反抗,久攻不下。
战事越发胶着,虽偶尔传来捷报,但明帝手里仅剩最后一张王牌,他生怕邹曲临与齐王战败,这几日均坐立不安。
为了把北边的范启调动至中原,他必得先与匈奴结交,达成和平协议,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来人,”近日明帝瘦了不少,尽管耷拉的赘肉颤颤,亦遮不住小眼睛里的疲惫,“召奺岚来见朕!”
国临大危,陛下决意将掌上明珠奺岚公主远嫁匈奴,令人欷歔。
消息传至水昌,因一河之隔而坚守如此之久的大明军,忽觉国之将覆,又因厌战情绪陡升,士气越发低沉。
“近日观天相地理,属下猜测后几日将吹大风,东秦军可能会用火攻。”
谋士语毕,大明众将死气沉沉聚于帐中,无人应答,人人自危。
邹曲临道:“我们临若河,火攻并无利……不,也不一定,对方可是白盏辛……罢了,派几十人,连夜挖一条沟渠,将若河水以溪流引近水昌。”
他是怕了,怕了那深谙兵不厌诈之道的太子。
这几个月,白盏辛很少与他们正面交锋,他就像个小偷。一块大饼,趁你不注意这边咬一口,那边拽一块,如今这饼,竟被他偷得所剩无几了。
如此无良阴策,当真只有无良之人才想得出。
论诡计,大明众将,实在不是他的对手……
“去汝老母!”长年征战沙场的马将军终坐不住了,他拍案而起,唾沫星子横飞,“要我说,那小儿除了偷偷摸摸,明着干也干不过我们,不若正面邀战,难不成他还有不应战的道理?若不应战,他就是乌龟王八羔子!”
众将不语。在他们看来,白盏辛什么事都能做出来。
扶住额头,邹曲临垂目道:“若正面邀战,白盏辛必留后手,定不会以全部兵力相迎,建城四面均会设防。”
齐王谨慎回曰:“他也可能派军偷袭我营,我们须得留一定人手在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