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对,萧淮北将凤眼瞪圆,如同窥见了什么了不得的事物。
“本官知道了!”
“?”
“这个婢女,就是杀死朱连山的凶手!”
“……”
两人相处时日不多,但看萧淮北吃穿用度和为民慷慨解囊的举动,宋朵朵推断萧淮北一定是出身在优渥的家庭。
自幼读的圣贤书,行的是明理事,故而不懂人间疾苦。
考取了功名后,对金钱名利看的不重,满怀心思就是想做个良心父母官,即便被人坑了银子也不觉得什么,仗义疏财而已。
人是个好人;只因涉世未深看不懂人性善恶。
想来,是父母把他保护的太好了,试问一个自幼是生活在蜜罐里的孩子,懂什么恩怨情仇啊?
这份纯真难得,宋朵朵决定缓缓图之,不能让他的象牙塔一夕倾倒。
故而,正色夸赞道:“大人睿智。”
萧淮北登时一脸喜色,还未再次开口。听宋朵朵又道:“但人并不是这个婢女杀的。只不过,她知道些什么或是看到了什么而已,但因有所顾忌,所以不敢多言。”
萧淮北惊喜的表情僵在脸上,想了想,忙问:“啊?师爷是怎么知道的?”
宋朵朵思忖片刻,反问道:“以男子的眼光去看,大人觉得这个丫头容貌如何?”
萧淮北眨眨眼:“也就……一般。”
宋朵朵笑道:“大人错了,其实这丫头眉目生的很清秀。如果仔细打量不难看出,她的脸色和脖颈肤色不一致,说明她一直是故意将自己打扮的老气普通,大人可知为什么?”
萧淮北想也不想道:“怕被朱连山看上!”
宋朵朵点头:“她说昨夜朱老夫人歇下后就免去了婢女的伺候,或许一般婢女听了会如临大赦早早安歇;但这个丫头不会。虽和朱老夫人相处不多,但不难看出这个老太太极其刁钻刻薄。
她小小年纪既懂的如何躲开朱连山的魔爪;又能在老夫人身边做事,必定是个妥帖心思深沉的。所以,昨晚她并没有乖乖安歇,而是时刻醒着神,默默关注着老夫人的举动,倒不是她想监视,而是担心疏忽了被主子惩罚。”
“哦。”萧淮北问:“那你呢?”
宋朵朵有些懵:“我什么?”
萧淮北:“她小小年纪,那你呢?”
宋朵朵:“……”
为什么感觉自己废了半天的劲,他似乎并不在意?
宋朵朵觉得有些挫败,叹息一声,步入柴房,用桌布将做法之物悉数包了,兀自往王麻子昨夜安歇的屋子走去。
萧淮北紧紧跟着她:“师爷是生本官的气了吗?”
宋朵朵道:“没有,朵朵只是觉得有些事不必强求。大人只管做好您的县令;至于其他的,朵朵会替您承着。”
萧淮北心中一震,视线微垂,落到了宋朵朵光洁的小脸上,分明还有着小孩子的稚嫩,可说出来的话,竟一板一眼的,跟个小大人似得。
萧淮北神色宁安如水,带着玩味的语气道:“师爷想护着本官?”
“是相互照应。”宋朵朵默了默道:“实不相瞒,若无大人招揽,朵朵恐怕无法在这里活的下去。”
她虽懂的不少,但也只是刑侦方面,除此之外,她无任何赖以生存的手段。
既不会种田、也不懂经商、更不会美食。
何况这个封建的朝代,女子地位低下,她恐怕在难找到第二个像萧淮北这样憨憨又善良的主雇。
所以,在没有挣够养老钱前,她势必会牢牢抱紧萧淮北的大腿!就算是拿锯,也休想让她松手!
…
王麻子休息的房间也是临时收拾出来的客房,没什么特别发现,反倒是在王麻子的做法道具,有些奇怪。
“哪里奇怪?”萧淮北问。
宋朵朵将道具依次摆开,曲臂置于腹前,拇指摩挲着痂巴道:“都是崭新的。”
“啊?”萧淮北依次打量过来,一副果然如此的神色:“还真是。”
“我听闻,这些道具都是越用越有灵性的,所以每个风水师都会有些祖传的道具,再不济,也该有些趁手要一直用着。可是这个王麻子的桃木剑竟然也是崭新的?除非……”
宋朵朵话未说完,突然神色一凝,匆匆离开了屋子,直奔着后街方向走去。
此时,天上已经下起了小雪,今日半丝风也无,雪落的格外安静,不过天气依旧是灰蒙蒙的。
萧淮北全程不语,安静跟在宋朵朵身后,见她突然停了步子,目光直直的落在地面,便也顺势看了过去。
一见之下,心中了悟。
朱府的后院萧条,又因朱连山的病因所致,导致后院平日极少有人光顾。
不过昨日大喜,小厮早早清扫出一大片的地面,而被人忽视的地面,还是厚厚的一层的大雪。
如今,上面竟有一排脚印,且脚印直达与后街相隔的墙上终止。
“果然是这样!”宋朵朵笃定道:“朱老夫人被王麻子给坑了。”
王麻子根本就是骗子,什么纯阴命格,也不过就是忽悠朱老夫人的。
朱老夫人是病急乱投医,轻而易举就信了王麻子的话,可有心人早已经看穿了一切。
昨夜王麻子做了法后,拿到了朱老夫人的尾款,担心其找他算账,自然早早将全部身家带上连夜逃跑了。
只可惜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早有人埋伏在后巷,对他痛下杀手后,抢夺他的银子!
王麻子为了银子,枉顾周小苗的性命;如今有人为了银子,也了结了他的性命!
宋朵朵真不知这算不算是现世报了!
宋朵朵正往回走,刚刚的婢女寻了过来,说四位夫人已在耳房外等候。
宋朵朵神色平静问道:“朱老夫人请王麻子做法之事,府内都有谁事先知晓?”
婢女想了想道:“王天师每次登门与老夫人商议,老夫人一贯都是屏退左右的。所以奴婢也不知情。”
所以知道此事的,唯有朱老夫人和王麻子两人,但这两人又有没有对外人提及过,就是个未知数了。
喜房院子到了,宋朵朵道了声谢,婢女依言告退。
宋朵朵这才打量着院子外站着的四位美人。
纤瘦、小巧、五官精致。
看来朱连山的品味独特,喜欢的女人长的都大同小异,唯一不同,也就是谁比谁高一点,谁比谁胖一点的区别。
也许是朱连山病后对她们不如之前宠爱,所以四人的衣着发饰都不算精美华贵。
宋朵朵与萧淮北同时在她们面前走过时,有的从始至终的小心翼翼低着头;稍微大胆一点的,也只是稍稍抬眼。
唯有一位,在看到萧淮北后愣了两秒,后竟漏出了娇怯神情!
宋朵朵微微挑眉:“你,跟我进来一下!”
第14章
吴翠莲入朱府那年十五岁。
话说,那是个风和日丽的夏天,她跪在北崖县的街头,脖子上挂着一个卖身葬父的木牌,过往行人对她指指点点,说什么难听的都有。
可那时的她一无所有,更不会在乎什么脸面,父亲已经身死两天了,夏日天热,若再不入殓,她恐是只有将自己卖入春香楼这一条路可走了。
就在这时,一辆马车停靠在她的面前,大腹便便的朱连山下车冲她一声口哨,并让自己抬起头来。
就这样,她成了朱连山的第十三个姨娘。
府内姨娘很多,吴翠莲不是最漂亮的,更不是会讨朱连山欢心的,所以她入府不久就失宠了,还被朱连山的其他的姨娘欺负。
半年前,朱连山病倒,先前那些变着法争宠的姨娘开始为自己谋求后路。
吴翠莲知道自己没有后路,她既不识字,也无一技之长,更不懂如何讨生活。最主要的,她没有家,离开朱府,她不知自己能去哪里。
这就是吴翠莲的故事。
外头的雪越下越大,不过今日无风,大雪簌簌落下,转眼间,窗外已经是一片雪白。
随着吴翠莲如泣如诉的声音落下,窗外与耳房同时陷入了宁谧之中。
这几年饥一顿饱一顿的,宋朵朵的胃不太健康,跟婢女要了杯热水,取了小荷包里的枸杞和红枣片泡着喝。
味道说不上好,不过几泡后,味道淡的也没什么滋味了。宋朵朵端起杯子后又放下,面容沉静的抬起头。
“不识字?无一技之长?不知如何讨生活?”
吴翠莲下意识的低下头:“……是。”
宋朵朵淡淡道:“十三姨娘过谦了,我听着你这故事分明编的很好啊?”
吴翠莲袖子下的手一紧,在抬头时,脸上漏出恐慌之色:“妾、妾、妾说的都是真的。”
宋朵朵侧身懒懒倚靠着椅子扶手,语气闲闲道:“主线清晰,逻辑合理,内容生动,最主要的是……”宋朵朵突然看向屋内的几个男同志:“引人心疼。”
以萧淮北为首的憨憨代表均是一愣,后,似被人戳破了心事般,急急四望,化解尴尬。
吴翠莲瞳孔骤缩,再次低下头开始哽咽:“妾自知身份低贱,师爷看不惯妾……”
宋朵朵冷言打断道:“你如果还想在朱府混饭吃,劝你别在恶心我,否则,我一定把你老底掀出来!看到时候朱老夫人怎么收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