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高挂在天上,月光却透不进纸窗。李无忧哭肿了眼,言曦就坐在桌边看着她哭,梨花木的桌子上静静地摆着盏茶水,已经凉透了。
可悲之处,就是这个女孩儿她家庭本来幸福,爹娘疼爱,弟弟关心,却依旧流落到了青楼。
言曦枯坐许久,忽然轻笑出声:“这个天下的错啊。”
若非帝王昏庸无道,下面上行下效,又哪有富家公子敢当街强抢民女甚至当街打死人;若非昏官庸吏,横征暴敛,又哪有官吏敢把一家人种了一年的粮食都给收走,还把那跪着请求的老丈一脚踹伤,无治身亡。
话罢,言曦也不理李无忧,只是径直地走上二楼,有一间厢房,这一夜亮了一晚的灯。
第二日,早起的恩客昏昏沉沉的从其他花楼走出来,却发现长春楼又开了门,一些壮汉正搬进搬出的往里面搬东西。
不过七天功夫,这长春楼就又重新开了张。去过的人都赞不绝口,听说是换了个东家,里面的许多花样都是新的,姑娘的舞也跳的好看。
与此同时,田清大街上最热闹的地方开了脂粉铺子的,里面的口红香水三天就给卖得干干净净,就连府城大户人家的夫人,也都连夜派小厮过来买。
这长春楼崛起的势不可当,短短三个月的时间就已经垄断了整个州府的青楼行业。不过恩客也不管这些,他们只知道这长春楼的姑娘越来越美,虽然加了条规矩让他们不能再如原来一样随意动手动脚,但这反而又添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谢问站在长春楼前,有些犹豫,来来往往的人都会看他两眼,甚至还有姑娘拿着手帕往他身上挥,逗得少年后退两步,满脸羞红。
许久他才下定了决心,挪到一个姑娘面前:“这位,这位姑娘,你,你。”连句话都说不连贯。
“小弟弟,要打听什么啊?”粉色水袖的姑娘捂着嘴咯咯笑,另一个穿着荷叶裙的姑娘瞪了她一眼。
“行了,别为难人家了。这位公子,你可是要打听些什么?”
她们这样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谢问不是何来寻欢的恩客,少年从脖子红到了头顶,说话都磕磕巴巴,一看就与来往的轻浮浪荡子不是一路人。
谢问动了动唇:“我想问问,你们老板是不是叫言曦……”
他处理好自己的事情以后,就匆匆忙忙的下山,理由是行走江湖,实际上却是来找言曦会合。只是在这地方灵力完全没有,谢问只能一路打听着摸索过来。
“言曦……你认识我们东家?”荷叶裙的姑娘恍然大悟,她早就听说过自家东家是原来是罪臣之女,这么说应该是亲朋找过来了。
“那你跟我进来吧。”荷叶裙姑娘语气都柔软了三分,看着谢问的目光也带上了些许慈爱。
这少年年纪不大,应该是言姐姐的远方表弟之类。就连一开始逗弄他的粉色水袖姑娘神情也柔软起来。
她们原本都是别的楼里的姑娘,过得不好,老鸨非打即骂,赶着她们接客。后来州府里的其他的花楼被言东家给收购了,日子才好起来。所以不由的看着这个和言东家有关的小少年,也多了几分长辈的慈爱。
镂花窗里透过的阳光斜斜的打在少女脸上,言曦眉头紧皱,一手拨着算盘一手在宣纸上勾勾画画。
盈利太少了,再加上这一阵子疯狂的买进花楼。脂粉铺子和花楼的利润根本不够,况且还要再给上面的一群狗官交高昂的赋税,还时不时的有小吏衙役过来剥削。
得找个机会去把师父埋的那笔金银给取出来……
“师姐!”惊喜的少年音响起。
言曦抬头一看,背着剑的谢问正站在门前。黑衣少年沉默地站在门前,眼睛里写满了顺从。
对,差点忘了还有我至亲至爱的师弟!言曦眸子一亮,不但有师弟还有很多道友,险些忘了这秘境里不止她一个修士。
“师弟,你来得正是时候!过来坐着,师姐有一个计划……”言曦笑眯眯地招着手,把眼睛中的狡猾遮掩得很好。
直到七天以后,沐轻尘才脸上戴着个面具,鬼鬼祟祟的溜进来。
沐轻尘一进来摘下面具就开始抱怨:“师姐,你不知道我这个身份到底有多烦!一堆人围着天天问这问那,吃顿饭弄七个娇滴滴的大姑娘围着我,睡个觉还得弄两个大姑娘陪着我……她们就是看上了我珍贵的清白!”
说着,他还打了个哆嗦,“那个婢女,我上厕所都要跟着我!这世子,还不如死了强。”沐轻尘心有余悸地抚摸着胸口。
王府根本不是正常人待的,一顿饭有几十个人跟着他,每天晚上都有大姑娘想要爬他床。岂有此理,这岂不是要毁了我这个清清白白处男的清白!
似乎沐轻尘天生就带着欢快的气息,他这一通抱怨,让言曦弯了嘴角。
“师姐,我好不容易才逃出来找你的。”沐轻尘像只傻乎乎的金毛一样转着圈,“你可不能因为谢问先来就喜欢他超过喜欢我。”
谢问冷哼一声,看着沐轻尘的眼光里写满了“愚蠢的傻狗”。殊不知自己在别人眼里也不过是只被踩到了尾巴的小黑猫。
“不过接下来我们还得回去。”言曦怜悯的看着沐轻尘,“你、我,还有谢问,要一起去京城,回你的王府。”
啪咔……
天打雷劈……
沐轻尘强扯出一个笑容:“师姐,你是说笑的吧……我是把王府里的管家给砸晕了才跑出来的啊……”
言曦和谢问静静的看着他。
沐轻尘脸拉了下来,他忽然转身,一把抓住了谢问的衣襟,呲牙道:“都是你个混蛋蛊惑的师姐!我非要掐死你这个就会戏弄我的谢二傻不可!”
沐轻尘怒极。
他心里想着那个胡子花白跟在他屁股后面一口一个世子的老管家,还有那个一天恨不得把自己拎去教导个八个时辰的老祖母……他打了个寒颤。
“放开我。”谢问没有动手,他有些心虚,沐轻尘在这个秘境的身份的确是他透露给言师姐的不错。
言曦把花楼的生意暂时交给了李无忧,几个月过去,这个哭得惨兮兮的可怜姑娘,已经逐渐退去了畏缩和胆小,从而变得利落干练。
但是他们三个人运气似乎有些不好,刚刚动身到了城郊就遇到了两个讨厌鬼。
一男一女,男子俊秀女子美貌,正是林彦和水清寒一对师兄妹,只是二人现在却十分狼狈。脸上满是灰,衣服也破破烂烂,风尘仆仆,甚至水清寒胳膊上还缠着布条,布条还在往外渗血。
迎头撞上另一拨人,二人还未看清来者就已经拔剑出鞘,脸上满是警惕之色,在看清是言曦三人后反而稍微放下了些心。
“喂,你们两个是当要饭的去了吗?”言曦下意识的想要开口嘲笑。
谁知这对师兄妹却齐齐长松一口气,然后眼皮一翻,双双晕了过去。
言曦:……
这是肯定她会救他们吧。言曦一咬牙,走到二人身边一人轻轻踹了一脚,随后又无奈的开口:
“小问,轻尘,背着他们找个干净的地方,先给他们治伤吧。没用的两个家伙,灵力不在了剑技还在吧,居然被别人欺负成这样……”
决定了,救命之恩无以为报,等这两个蠢家伙醒了以后,一定要好好压榨这两个蠢家伙才行。言曦一边目光扫视着周围打算找几颗止血的草药,一边在心里暗自下了决定。
火花噼里啪啦的溅跃,空气中散发着鱼汤的香气。水清寒迷迷糊糊地刚有了意识,想要支撑起身体胳膊上就传来一阵刺痛。
“笨蛋家伙,别乱动。我刚给你上好的药,又是你给弄掉了你就自己去上药。”一阵水清寒熟悉的嘲讽声响起。
她强支撑起身体,脑子中的迷迷糊糊方才散去。对了,自己与师兄昏倒了,昏倒之前看到的正是言曦三人。
师兄呢?水清寒连忙另一只没有受伤的胳膊支撑着坐起身,角落里有一团黑乎乎的人影。
是师兄,应该是又被言曦给嘲笑的自闭了。不过这没什么,他们师兄妹二人已经习惯了。
这话说出来竟有些心酸。
言曦拨弄着手下的火堆,直截了当地询问:“你们两个惹了谁?哪怕不能动用灵力,但是单凭剑术,你们也是这方世界的佼佼者吧,能把你们追杀到如此地步,想来不是一般人。”
“师妹的身份是相府千金,我是指挥府令主。我们的任务方才进行到一半,丞相那个贼老头就要送师妹去联姻。”林彦插话解释道。
他目光中闪过一丝痛恨,“然后我便带着师妹逃婚了,没想到丞相那老头杀光了我的弟兄不说,还一直不放过要杀我们。”
林彦眼珠通红,他虽一向情感淡薄,但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自他进入这小世界,小世界中的时间已经过了将近一年,他作为令主,手底下有几十个干员,跟着他一年来出生入死。
哪怕是他要劫丞相之女的定亲宴,这些兄弟明知是死路一条也一言不发地跟着他。林彦眼角有些湿润,可是这些兄弟全死了,死相凄惨,不得善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