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听后,渐渐收了笑容,他长指轻拈,合了扇子。
“你是什么样的人,老朽看得太清了。你干的那些坏事,老朽听到后,便都知是你干的。”云不深咳了几声,声音沙哑了些,“这一次你又想耍什么花招?杀了三皇子,逼疯于贵妃,勾结西域,下一步,是不是想把整个大荣搅翻天了才罢休?”
胥岁寒眸子眯起,寒意似深潭中浮现的冰柱,他笑道:“果然什么都逃不了云老的耳朵,听别人的只言片语,便能都推测出是我所为。”
云不深也笑了,睁开的眼睛像少了珠子的大窟窿,他扯了扯干巴巴的嘴皮子,脸上已经没了什么老肉,只有一堆皱巴巴的老皮。
“你真是个疯子。”他轻道,若是不听他说的是什么,还会误以为他是在夸耀别人。
胥岁寒照样笑着,笑如阳春四月,花枝摆柳,端得是圣洁无污秽的样子。他道:“我本就是这样的人,云老又不是第一天见到我。我是疯了,那也得整个大荣陪我一起被毁掉。”
说完,他笑出了声,狂妄又肆意,容颜反而变得妖冶。
“朝中的饭桶子,都和皇帝一样蠢,一点儿不足为惧。而你那好贤婿和还算扶得起的沈世子,如今都在京都。”他又道,好似将话说得如在玲珑盘中慢慢嚼咽一般。
“如果他们再回到西边,我便送他们顾沈二家,一份大礼。”
“你!”云不深一时气血上涌,噗地吐出一口浓血,他用枯瘦的手指,颤巍巍地指着胥岁寒,“你竟疯到如此地步!咳咳……”
胥岁寒掏出一方干净洁白的手帕,堵在他微屈的手中,作出甚是忧心的表情:“云老可不要动气,照顾好自己身子。我胥岁寒,绝不会亏待救我出生的恩人的。”
云不深捏紧手帕,仿佛手中捏着的是对方的喉咙,他恨恨直言:“你本该不能活在这世上。我为医数载,最不该救的……就是你!”
胥岁寒的薄唇吐了几个字。
“可惜,晚了。”
第33章 回朝 姑娘,又来了?
“臣顾仲林, 参见皇上!”
顾家军回京都第一日,顾仲林便进了皇宫中,他卸了一身盔甲, 艰难地弯曲膝盖,膝盖骨碰地时牵连着腿上的旧伤,疼得让他直冒汗, 但他咬住舌头, 愣是没有出声。
大殿的门紧闭着,迟迟未开,他年近不惑,方才走上那一层又一层的台阶, 腿便有些吃不消。
他咬紧牙,对守在大殿外的一个小太监一字一顿地道:“劳烦公公帮我通报一声。”
那小太监不过二十上下的年纪, 被派在大殿前站着, 看这在战场威武的顾大将军跪在自己身边, 还低声祈求他。
他的面上得到了虚荣心的满足, 但远远不止如此, 他按照前庭公公的吩咐,尖声阴阳道:“将军不必求奴才,皇上要见将军便会见, 奴才再去通报了也没用。”
“是。”顾仲林继续跪着, 膝盖痛得抽搐了, 他再未吭声。
又过了一炷香, 早朝都快上完时,大殿的侧门走出了一个年老的太监,正是大太监刘公公。
他微躬着身子走近,对站着的小太监就是一巴掌:“狗奴才, 顾将军在这儿跪了这么久,都不知道通报一声?”
那个小太监被一巴掌呼得整个人懵住,哆嗦了嘴唇道:“公公,奴才可是按照您的……”
还未说完,刘公公瞪了他一眼,眼睛大得突起,叫他赶紧闭嘴。
小太监识趣,闭了嘴巴,跪在地上。
“顾将军,难为将军跪了这么久了。”刘公公转向顾仲林,笑着搀扶起他。
“无碍。”顾仲林被他搀扶着慢慢起来,这一起,才感觉到自己的膝盖痛得没了知觉,他没了支撑,上半身一下子倒在地上。
刘公公一人瘦弱,扶不住他,使了个眼色,叫跪着的小太监赶紧上前扶。
两个老小太监,一左一右扶他起身,大殿的门此时被里面的太监门缓缓推开。
“宣顾将军。”
百官朝后看去,顾仲林堂堂一个大将军,以极其丢脸的模样,被两个太监扶进大殿。
他的腿还没有恢复知觉,动弹不了,他默默闭上了眼,接受了来自百官的暗暗鄙笑。
今日这记下马威,便是皇上给他的,他心里都明白。
“顾爱卿何至于此?”皇帝坐在大殿上方,肥胖的手靠在金漆龙椅边,“顾爱卿护国有功,带伤来朝。来人,给顾爱卿赐座。”
“谢皇上。”他微弯上身,行了拱手礼,神情淡淡的。
几个太监搬了一把红木交椅,放在大殿中央,顾仲林在一众百官的目光下,被扶着坐了下来。
“顾爱卿此时回朝觐见,可有要紧事?”皇帝半抬起浮肿的眼皮子道。
顾仲林道:“皇上,微臣此次进京来见皇上,是为了西北军队之事。”
“西域屡次来犯大荣,边关物资匮乏。不过几月便要入冬,恳请朝中及时发配边关将士的过冬储备。”他继续道。
两边的朝臣面露惊愕,堂堂西北顾将军,竟然亲自回京求取粮食和衣物。
“西边的物资每年都由官员定时去派发了,爱卿此次又来要,难道是嫌那些粮食不够多吗?还是我们大荣亏待西北将士了?”皇帝抿着嘴,脸上微微显了怒意,这顾仲林也太贪得无厌了,这么多物资送过去,还不知满足!
顾仲林垂头闭了嘴,面色铁青的,不知是被旧伤疼得如此,还是被皇上说的话影响到。
若非穷途末路,他也不会如此卑躬屈膝地来讨将士们的衣物粮食。每年朝廷拨的那些钱,从大荣运到边关,通过各级官员的层层克扣,所剩无几,根本不能支撑整个顾家军队。顾仲林年年日日缩减开支,从自己为数不多的俸禄里挪出大半补给军队。
但效果是杯水车薪,他实在没办法,才来朝求物资。
整个大殿寂静无声,下面的百官屏声静气,都未说什么。心里不明白的,不知所因;心里明白的,更夹着尾巴做人,不敢出一声。
俄顷,钱太傅走了出来,道:“皇上,顾将军亲自来求取,定有他的苦衷。”
“臣等听闻,今年寒冬不如往年,届时边关还会下多月的大雪。皇上按往年分配的物资,边关的将士恐怕不够抵御。”他避重就轻,没往官员克扣上说,把话讲得稳妥。
钱太傅说完,撇头给后面几个熟络的官员一个眼色,那几个官员马上会意,往下接:“臣也听闻如此,想必这便是顾将军又来求取的原因。”
“顾将军忧于战事,还能亲自回朝,对大荣的将士尽职尽责,其心之忠诚,令臣等动容。”陈侍郎也道。
顾仲林没做何反应,像是默认了这些官员说。
皇上听了这些话,面上的阴翳扫了许多,他缓和道:“既是如此,顾爱卿何不早说,顾爱卿如此忠我大荣,朕更当抚恤将士。来人,拟旨,再运二十车衣物粮食去往西北。”
“多谢皇上。”顾仲林行礼拜道,虽然给的不多,但至少解了燃眉之急。如此,也不枉费自己放下面子来求。
“退朝吧。”皇帝挪了挪臃肿的身子,费力地从龙椅上挪了出来,被好几个贴身太监搀扶走。
顾仲林用粗糙的手拧过自己的大腿,感到有些痛觉,腿上的知觉慢慢恢复了,他扶着椅子,抖着软绵绵的双腿,起了身。
“顾将军,我们来扶你吧。”钱太傅和陈侍郎上前搀扶住他,钱太傅眼有些花,年迈的身子看上去却比顾仲林有力许多。
他沙哑地道:“顾将军,辛苦你了。”
顾仲林苦笑摇头,对他们都做了个礼:“多谢几位方才的相助,不然,顾某不仅求不到,反而会被降罪。”
“无须多谢。顾将军守着我们大荣的西北要塞,应该是老臣们谢你啊。”陈侍郎说道。
“侍郎过誉了,今日的恩情,仲林感恩不尽。”顾仲林淡笑道,站起来艰难地迈了几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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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公主,有信。”秀儿从驿馆门口进来,呈上一封信。
“是顾家的吗?”柏清清连忙拆开,扑面而来绘香楼的百花香味。
“……”她好像懂了是谁写的了。
秀儿摇摇头,不解地问:“公主与顾家从未有过交面,为什么要等顾家的信?”
“那是因为……最近找顾家的大少爷有点事。”她边拆开信封,边含糊说出口。心里想的却是那破系统这一次逼她助攻男二和女主,这种败好感的事情,也只有系统才会干。
秀儿更加疑惑了,公主有些事情都未说清,还经常做出些奇奇怪怪的举动,她看柏清清在认真地看信,便没有多问什么。
柏清清拿出信纸,这一次的信,明月意外写得中规中矩,就是让她到绘香楼来,其他什么骚话的,都没有,她还有些不习惯,这信倒不像他平时的风格啊……
“我要去一趟绘香楼。”她告诉秀儿,让海底捞备马车。
柏清清到绘香楼时,已经是日落时分。她走上三楼,还是那熟悉的画风。
涟娘候在门口,轻摇团扇,眼角的细纹透着风情:“姑娘来了,明月公子已经等你多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