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有点晕了，月明靠在她肩上，呼吸越来越平缓，最后没了声影，睡着了。
裴匪也没了声，睁着眼看着面前的一片黑夜。
大约很久后，许月明醒了，站起身却发现手脚麻了，一动就被电得酥软。裴匪想拉她，但她久坐也麻了，二人相互搀扶着起身，一步一瘸往外走。
刚一出门就被迎面而来的灯光刺了眼，二人闭上眼睛，又缓缓掀开眼帘，等慢慢适应了光亮后才往客厅去，经过走廊的时候看到阳台外的灰暗天空悬了一片薄月。
“然然，你还没吃晚饭吗？”裴匪见许知然一个人坐在餐桌上吃饭。
被叫的许知然回过头：“晚上不饿，这会有点饿了。裴姐姐也饿了吗，来一起吃饭。”
三人同桌，都不说话，静静的吃着饭。饭吃完，碗洗完后，各人回房。
“然然。”许月明突然开口，“我有话……”她住了嘴，看着她恳求的望着自己一幅要哭出来的样子，她点头，“去睡觉吧。”
许知然飞一般的跑进了房间。
裴匪也看到她刚才的样子，还有那句，姐姐，可不可以别说，我不想听，担忧不已，和许月明对视一眼，发现对方眼中有同样的悲切与哀伤。
那该如何跟她说呢？下周就要出殡了。不知道该如何说，只能各自回房，只剩那惨淡的一片薄月照耀着寂静的室内。
第82章 11.9日 断了
得到家长嘱咐的张伟更加留心许知然的举动, 但她看上去真的没有任何不一样的地方。还是和之前一样，上课写作业，监督自己认真听讲。
越是这样, 他越是着急。她上周那张空茫的脸他还记着，月明姐又说了小佺的事, 但也没有办法多问。
“想什么呢？张伟哥, 又开小差了, 快认真听讲。”耳边传来她的督促。
“好，我这就听。”张伟应下后装出一副认真的模样盯着黑板, 一直盯到放学, 他带她出去吃饭, “然然，哥带你去吃饭，前面新开了一家麻辣烫。”
“不去了，就在食堂吃吧，外面吃太浪费时间了。”
好吧。去食堂的路上, 张伟猛然间发觉这几天来然然都从来不走西门，西门是学校的侧门，从西门出去能溜到外面的小吃街。
上次小佺来学校, 也是走的西门。思及此, 他忍住回头的冲动，但脑海里却闪回那天的情景, 小佺带着鸭舌帽垂着头站在门前，见到他们上前，他仰起脸笑如春风。九月份的时候他还帮自己应付老师，还捡起被扔的照片……
可这样一个人转眼也随风而去，他闭上眼睛, 压住心中怅惘随之翻涌上来的叹息。
睁开眼看到然然目露疑惑的看着自己，他给自己找补：“风大，吹到了眼睛。
许知然点点头，继续走。
见然然这样，张伟更是难过，她和小佺关系好，怕是更难接受吧。上周五，她该不会是从树村走回来的吧？不忍再回忆那天冰冷的手，他强行打断思路，带着她去吃饭。
一如往常的几天下来之后，平静再次被打破。
周四上课的时候，来了个老师在门外喊：“许知然，出来一下，你姐找你。”
被叫的许知然像是没听到一样，继续写作业。张伟捅了捅她，她也不理，继续写作业。
见她没动静，上着课的老师也叫了一遍：“许知然，有人找你，你可以出教室。”
许知然不动。张伟扭过头来催促：“然然？”
许知然不动不应。
老师见人没反应，问了一句：“怎么了？不想出去吗？那也行。我去和你家长说一下。”
“老师，我去。我是许知然表哥，我去见家长一样的。”张伟起身出门，在走廊看到了戴着墨镜的许月明，“月明姐。”
见出来的是张伟，许月明也没惊讶，只是紧蹙着眉宇不知如何开口。倒是张伟自己发问：“是出殡吗？”
许月明点点头，看了一眼他身后的教室：“然然怎么样？”
“和之前一样，她好像并不愿意接受小佺的离开，刻意避开。”张伟很苦恼，“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说。”
许月明也愁，但又不得不通知，不然日后又会后悔，那该怎么说呢？她垂眸看着自己的背包，下了决心。随后嘱咐张伟：“那你先回去上课，下午没事，我等你们，放学了来操场找我。”
“好。”
张伟应下后回了教室，许知然也不看他，继续写作业，整整一下午她都没有和他说话，一放学，她连课本都没收一个箭步蹿出了教室，把张伟扔在了后面。
“然然……”张伟在身后喊，快步追上她，“月明姐在操场等我们。”
“我困了我要回宿舍睡觉。”许知然扔下一句话就走。
再次被甩在身后的张伟看着她的背影，越发惆怅，女生宿舍进不去，他只好自己一个人去操场找月明姐。
看到又是他一个人来，许月明无声叹气，走上前迎他：“走，我带你去吃饭。”
“然然她说困了想去回去睡觉。”
许月明嗯了一声，继续往前走，出了校门的时候，张伟回过头看了一眼校门，转回身之后语带感伤：“上个月，10.26号的时候，小佺还来学校看过然然，站了一会，他就走了，好像是特意为了然然生日赶回来的，还给了他一叠明信片。这个礼拜然然再也没走过这个校门。”
眼中一酸，许月明回过头，这个校门是建立在一个长坡上面，地偏，人少，风又大，上个月小佺就来过吗？他居然会为了然然特地来学校，他之前怎么说的，初中毕业后他就再也不想踏入学校半步。
她低下头看着脚下的路，那现在走的也是他当时走过的路吧，她忍不住放慢脚步，缓步而行。
见她放慢了脚步，张伟也慢了下来，他记得那天小佺走后，然然一直站在原地目送他离开，那天风大，他看见小佺下坡的时候摘下了帽子，落日余晖落在他发间顺承到肩上背上衬得整个人都亮闪闪的。
他确实很不错，虽然自己不赞成然然对他倾注过多的关注。
“其实，上周五，然然出去过。”张伟把上次她逃课的事说了出来，并合理推测，“她可能去过树村。”
“我知道。蔡落跟我说过那天看见她了，还叫了她几声，她没反应，直接呆住了转身就跑。”
这样麽。那能不能就不告诉她了啊。虽然如此发问，但张伟心里也知道，如果不告诉她，她可能会继续去找小佺。那么好的一个人，为什么会选择自杀呢？
各怀心事的二人并排走着，并不说话，安静吃完饭后，许月明问：“女生宿舍在哪？”
张伟紧张起来，忙问：“月明姐要去找然然吗？”问完又自问自答，“时间紧吗？要是不紧的话可不可以慢一点啊，等后天周末的时候大家都在家，爷爷这周也会回来，那时候说？”
可是时间等不及啊。许月明苦笑：“明天出。晚自习你给然然请个假吧。”
张伟没话了，将许月明带到了女生宿舍楼下，他进不去，跟舍管阿姨说了半天也不行，只能站在楼下等着。
许月明自行上楼后，敲开了门，许知然在睡觉。她放下外卖搬了小凳子坐到了她床边，小声说：“然然，晚饭吃了没，姐姐给你打包了锅包肉油麦菜。”
没有回声。
“然然，有些事我们是无法掌控的。”
没有回声，但许月明看到许知然脸上抖动了一下。
“有时候，走也是种自我解脱。”
没有回声，许知然眼睫轻颤，微微别了脸。
许月明突然就不想说下去了，她坐在床边靠着栏杆看着脚尖发起呆来，直到上课铃响才把她惊醒。
等到其他舍友出去上晚自习，宿舍只剩下许知然的时候，她又开始说话：“我……”
才说出一个字，许知然就睁开了眼睛，腾地起身，跳下床来，慌忙穿鞋，随手抓过一本书，就往门外冲，被身后的一句话钉在了原地，“明天出殡。”
脑中一片斑斓轰地炸开，碎了一地的渣，她颤着手将房门打开，口里嘟囔着：“上课了，我迟到了。”
明明走得很快，脚却仿佛千斤重，迈不开，好不容易走到楼梯，一个踩空，滚了下去，追上前来的许月明吓坏了，忙下楼扶起她，检查她的身体：“没摔坏吧？”
见她还爬起身还要下楼，许月明一把拎住她塞进自己怀里，柔声说：“给你请了假，晚自习不用上。”
她好像没有听到，挣扎着要往前走，许月明死死按住她：“姐姐带你回家。”
回家，许知然圆圆的眼睛震得滚圆，偏过头，看着眼前人，姑姑？她停止了挣扎。
被她哀恸又空茫的眼神吓到的许月明心中一疼，轻轻拍着她，不再多说，牵着她下楼，在楼下等着的张伟迎上来前，看着迷茫的许知然，想说的话又咽了下去，跟着她们回家。
回到家，许青山和裴匪已经在等着了，见他们三人回家忙递上温水送上暖水宝。
没坐多久许知然就起身说困要回房睡觉，路过阳台的时候起风了，一抹衣袖飘进视线，黑黝黝的皮质袖口上突兀出一截白布又随风荡了下去，和记忆深处的某处白重合在一起，她脑子也跟着一白，停顿在原地，再往前走，走不动，再走，左右脚绊了下，跌坐在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