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在不费吹灰之力,便到了这看似难以企及的高位,保持平常心,更是难上加难。
但现今他们殿内众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能在这样脾气的娘娘手下做事,自然是再幸运不过的事。
虞嬷嬷心中稍稍一惊,脑中飞速闪过几抹念头,嘴上的回应半点没慢,稳重笑着:“自然是会的……”
她顿了顿,又道:“若是娘娘不嫌弃老奴的手艺,奴给您挽个发式?”
秦艽儿淡淡一笑:“那便劳烦嬷嬷了。”
虞嬷嬷笑容更加真切:“这本是老奴应该做的。”
虞嬷嬷的手艺技巧,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便挽了个精巧不失秀丽的发式。
秦艽儿对镜欣赏了半晌,支着下巴笑道:“嬷嬷实是太过谦虚,这般的手艺,怕是在咱们殿内没几个伶俐的丫头能比得上。”
她又点了点一旁的铮儿,“嬷嬷的手艺难得,机会难得,以后不妨跟嬷嬷好好学上几招。”秦艽儿笑眯眯道。
铮儿望了自己姑娘一眼,明了微笑着对虞嬷嬷做了个福,“那铮儿以后可得劳烦嬷嬷不少,若是铮儿不周之处,还望莫要见怪。”
这位笑得和善的婢女,可是娘娘自府里带出来的,同他们这些伺候的人相比,可是地位高了很多。
虞嬷嬷侧了侧身,不敢受着虚礼,却也没失了分寸,沉静笑道:“铮儿姑娘客气了,老奴自然是尽心而为。”
铮儿却是没有懈怠,仍是实实在在行了一礼。
虞嬷嬷间她认真,于是便受了这礼,按理说来,她的位份本就比这位一等婢女高。
但毕竟初分到麟趾宫,相比下少了些香火心意,却是在娘娘跟前地位比之差矣。
不过面上虽没表现,心中对于这位淳妃娘娘的家风,却是赞赏了不少,这婢女行为如何,往往便能看出其主的脾性。
虞嬷嬷的态度更是亲近了不少,眼中含笑。
秦艽儿看得分明,嘴角微扬。
承乾殿——
景御帝手持一份折子,明明暗暗的火星上下微窜,倒是同墙沿的影子相映成趣。
莫公公小心的捧着一匣子玉牌,走到陛下桌前,压着嗓子唯恐扰了陛下的思绪,只敢轻轻低声唤来几句。
景御帝早早便听到了脚步声,对于侍下的小心翼翼倒也习惯了,面上仍是面无表情,道:“何事?”
莫公公低着头,轻声道:“陛下,今日可要报花名?”
这段时间,陛下朝政繁忙,加之本就不太留恋后宫适宜,已是有好些日子未曾翻牌子了。
莫公公心道,其实倒本也不妨事,毕竟说来这终归是陛下的房中事,可如今皇朝的子嗣不丰,太后娘娘可是在出宫礼佛之前,告诫他须得上些心。
莫公公两方夹击,简直苦不堪言,只寄望于太后娘娘回宫之前,这后宫能传出几个喜讯。
陛下久久未回话,这位操心难办的公公内心叹气,看来今日又是无功而……
“拿来。”
“是……”莫公公下意识应了一声,随即惊诧地反应过来,这意思是今儿要留牌子?
却不知是那位娘娘小主的福气。
景御帝靠在宽大的椅背上,想起那位十分有趣的小女子,便不由得嘴角勾起,他倒是十分期待,这位秦家艽儿的反应。
莫公公余光一瞥,见陛下似乎笑了笑,不由得更是一惊,面上的表情压得十分自然,举起银制匣子。
“啪。”玉牌轻轻被翻开。
景御帝挥挥手,莫公公便低着头退出殿内。
一直到了殿口,这位地位颇高的莫公公才敢去看,只见上面被翻了牌子的,俨然是——“麟趾宫,淳妃”几个端正小楷。
莫公公不由得重重收了口浊气,遣人将消息传给这位淳妃娘娘,然后问了身边的用的小太监。
“我今日不在,宫内可是发生了什么?”
小太监了然,又仔细思考了片刻,这才谨慎回道:“倒也没甚么大事,若必要说什么的话,只听陛下今日似乎在淳妃娘娘那用了午膳……”
莫公公:“……”这还叫没发生什么?
男人没好气的用鼻子出了口气,瞥了眼不开窍的小太监,然后想起来什么似的,顿了顿又问:“陛下可是用过午膳便回了?”
小太监摸了摸头,“陛下用过午膳后,好似还在麟趾宫多待了小半个时辰。”
莫公公:“……”
他重重叹道:“小五子,你以后还是多留在我身边几年吧。”不然就凭这不开窍的榆木脑袋,怕是能被这后宫给生吃喽。
小五子闻言喜不自胜,赶紧道:“能跟着您,自然是小五子的福分,只求您莫要嫌弃小五子才好。”
这时候倒是机灵了。
莫公公瞅了眼这小子,到底是自己一手提拎着的,还能丢了不要怎的。
莫公公惆怅的叹口气,望着外面逐渐落下的余晖,这后宫,当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或许,是又要热闹起来喽。
大太监在后宫混迹多年,对于陛下的习惯更是知之不少,单凭自己的敏锐感官。
这位淳妃娘娘若是真能在陛下心中留点什么不同的,这后宫,还有得变呢。
消息很快便传到了麟趾宫。
宫内上上下下瞬间热闹了不少,不论是婢女还是太监,脸上不约而同纷纷挂起了欢欣喜庆。
自家娘娘虽位份高,但进宫几日却一直未曾侍寝,他们这些伺候的人虽然不说,心下却是免不了有些着急。
后宫女子,无论是位份高度如贵妃娘娘,还是低如温仪答应,只要是这后宫的佳丽,说到底,能否有机会承宠最为重要。
若是没有陛下的恩宠,哪怕不会轻易像位份低的小主那般,连吃喝用度都受制不已,但长久以往,总会难过不少。
到时候,他们这些伺候的人,自然是随之受冷落,不过现在可好了,陛下终于翻了娘娘的牌子。
欢欣雀跃的殿内数人,纷纷开始仔细整理宫内的摆放位置,力图做到无可挑剔。
陛下已经久日未曾进后宫,现今第一个便择了自家娘娘,再一想今日陛下似乎无甚不悦的模样,这内里的意味,自然是更加沉了几分
如今后位缺空,皇朝子嗣不丰,娘娘又是出生名声轻扬的世家嫡女,只要娘娘承了宠,那将来之事,可还大不好说。
殿外喜悦的气息几乎漫顶,秦艽儿不由得有些微微一哂,手腕上的力度不变,将最后一勾轻轻往上一提。
落纸云烟,笔墨横姿。
一个“妃”字写得极有风骨劲韧。
一旁的虞嬷嬷不由得真心实意地赞了一句:“娘娘这簪花小楷写得可真好。”
劳是她这个老嬷嬷,也能一眼望出里面的酣畅洒脱,疏朗通透。
虔儿认真看字,也道:“娘娘的字同以前比起来,却实是更有大家之意。”
“是么,”秦艽儿拿起被墨水映透了的竹纸,微微垂眸,半晌却是一笑。
她将这张干透了的大字放到一旁,声音平缓,随意道:“将它收起来吧。”然后又在新的竹纸上缓缓落笔。
“是,娘娘。”虽是不解,虔儿仍是小心翼翼的将之收好卷起,放到空置的盒子中。
殿内微风轻轻,几人不再说话,便瞬间沉静下来。
半响,面容格外摄人心魄的女子收起了笔,“咔嗒”上好的紫毫同玉器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秦艽儿微微一笑,“走罢。”陛下既翻了她麟趾宫的牌子,她自然是要准备一番的。
几人恭声道“是”,很快便跟着离开了。
只有床边的清风阵阵,将半湿的笔墨吹得“奏奏”发响。
只见其上仍是相同的“妃”字,可是其形,却大为不同。
——可谓风姿绰约,动人多情。
第14章 哄男人委实不易
夜幕高举,檐角蜿蜒。
“娘娘,该就寝了……”
端贵妃站在窗畔,捻着一只雪梅,半晌笑道:“青竹,你说,今夜该有多少人难以安眠?”
淳妃尚未入宫,便险些引起轩然大波,对于那些个一步一个脚印才走到如今地位的妃嫔小主,更是暗自不忿至极。
不过就是仗着家室好罢了,可这打谁家娘胎里出生的事,却是万万非人力所及。
他们便是嫉恨也无路。
可谁知,不过是个大选,竟入了陛下的眼,一举成为四妃之一,四妃之一!
这是何等的尊崇地位,放到寻常的世族主母,便是拍马也赶不及的。
若不谈这前事,都且再说,可这位贵女不过刚进宫没两天,竟勾得许久未入后宫的陛下翻了她的牌子。
简直是活活来气她们的,想她们也是书画双绝,能歌善舞之人,怎么就比不得一个刚长成的小丫头片子!
青竹心中极快的过了一遍,然后轻轻一瞥,主子却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么不愉。
对于这个贵妃娘娘,说心里话,她其实总也看不透在想什么。
就如同现下。
青竹垂着头道:“奴婢不知。”
端贵妃意味不明的微微轻笑。
妆容华贵的女子喃声道:“得闲了这么些日子,倒是逍遥自在。”只可惜,这宫廷之内,最容易拥有的是“逍遥”,最难如愿的却是“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