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颜嘉明也正在小声跟大家说:“别多想,我们先跳完再说。舞蹈的属性里,天然就带着竞争,我们要是能赢,是我们自己的本事。”
“对,曾组长都说了,本来就是我们团吃亏,现在是补偿我们,给我们一个机会。大家好好发挥,抓住这次机会!”
他们来不及说太多,曾组长已经走下去,台上的灯光已经亮起来,该他们上场了。
颜嘉明先把那张锡箔纸放到舞台中央靠前的位置,等他回来,演出这才算真正开始。
这是他们整整四个月没有上过的舞台,这是省歌舞剧院的大舞台!
大家一直隐忍在心里的抑郁,苦闷,此时都化为热血,在经脉中沸腾起来,传遍四肢百骸。
舞台,他们来了!
今天他们没来得及跟剧院的灯光师沟通,舞台上没有特殊的灯光效果,只是普通的照明光,也没有音乐。葛光亮一个人抱着襁褓上台的时候,全靠他的舞蹈动作营造出深夜鬼鬼祟祟的氛围。
沈娇宁站在大幕后,能清楚地看到他的每一个动作,今天的葛光亮超常发挥了,几个动作都完成得比平时排练还好。
紧接着是四姐妹上场,沈娇宁这时候演刚刚生产完的母亲,虚弱地跟在后面。
芭蕾的所有动作,几乎都有力量感的要求,舞蹈动作干净与否,向来是评价舞者的标准之一。
她既要保持动作的干净,又要表现出一个柔弱妇女的感觉,最重要的是,眼神中要有母爱。
沈娇宁对母爱的认知几乎为零,但她只要想起在上坝村时,在自己怀里奄奄一息,哼唧声弱得像小猫的女婴,目光就自然地柔和下来。
她转得很快,可表现出来的非但不是刚强,而是无助、痛苦、与挣扎。她只是一个连孩子都护不住的乡村妇女,没有什么自己的思想,但对自己努力生产的孩子,有着天然的情感。
她在舞台上表演的时候,有个文工团的主席小声问曾立轩:“以前怎么没见过这位演员。”
曾立轩道:“他们台柱子。”
哦,原来是台柱子,难怪动作到情感都这么到位。
台上已经到了五个女生把葛光亮围在中间那一幕,大家一开始还不知道他们要表达的故事,少了配乐和灯光会更难进入情境一些。
可是等葛光亮举着襁褓跳起来,大家都瞪大了眼睛,这是要干什么?
只见那个装扮粗犷的男芭蕾舞者一跳起来,五个女舞者就直起身子,双手向上,仿佛想接住孩子;男舞者一落地,她们就匍匐着,台上没有声音,但大家似乎能听到细细的祈求声。
葛光亮这几个跳跃非常高,他手里的襁褓看起来无比危险。大家明知是在表演,可还是忍不住担心这个孩子的安危。
曾立轩看得着急:“五个女人,上去抢也早抢下来了,真是不顶事。”
小郭闻言,眼睛没从舞台上挪开,嘴里说着:“组长,你看这台上像不像一朵梅花啊?五个花瓣,中间的襁褓是花蕊,那个男舞者是树干。很多家庭里,都是以夫为天的,父亲是家里的顶梁柱,就像花朵依附着树枝一样,所以她们很难强硬起来。”
曾立轩这才发现还有这样一层意思,点点头,赞同了他的话。
好在这个孩子最后还是救下来了。
但她们过得并不好。五姐妹孤苦伶仃、相依为命地长大。
五姐妹长大这一段,每个人都有独舞,还有双人舞和群舞。
其中有一个动作,是小妹依次从姐姐们面前转过去,转到头,大姐一拉,她又往回转,接着姐姐们依次扶着她的腰,完成一个托举,再依次托举回来。
这段动作不仅完成得非常漂亮,而且一看就能看明白她们风雨飘摇的处境。
“这个白衣服选得好,这个辫子也编得好。”曾立轩只觉得处处都看起来顺眼极了,实在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夸,连造型都夸了一遍,“这个台柱子叫什么来着,我怎么觉得她比几个月前又进步不少?”
芭蕾舞进步有这么容易的吗?他印象中,跳舞是进步一点点都要舞蹈演员吃尽苦头的啊。
“叫沈娇宁。”
岭市文工团的主席也目露赞叹:“不仅主演厉害,后面的群舞水平也相当高,首先臂力就不输一般的男舞者。”
“他们跳得好,那我们怎么办?”
“这么高强度的舞蹈,他们应该快跳完了,等下看看曾组长那边的评分。”
然而他预料错了,跳到这里,才进行到三分之一。
大家越看,越惊讶起绵安这几个人的体力来,一般舞者绝对做不到连续跳这么久的舞!
尤其是那个主角,群舞结束,紧接着又是双人舞,这托举一举起来,几乎就没见她下过地。问题是,她前面已经跳了那么久,身体是怎么吃得消的?
曾立轩问旁边的小郭:“绵安文工团有新的编舞老师去吗?这个编舞水平感觉比京市那几个老艺术家都不差什么了。”
“没听说过啊。他们古典舞的老师是会自己编舞,芭蕾这边没听说。”
曾立轩只能记着以后有空问一下。
大家渐渐沉浸在舞剧中,慢慢放弃了思考,今天这场舞剧,已经突破了他们对芭蕾舞者的一般认知,欣赏就好。
舞剧进行到埋婴儿这一幕。沈娇宁终于可以暂时退到幕布后,稍微休息一会儿。
她抓紧时间休息,一边套上代表新时代女性的工装,一边看着林春霞和方思萱上台,发现了丈夫正在做的事。
她们一把将孩子从地上抱起来,义愤填膺地推倒了饰演丈夫的颜嘉明,开始喊练习了好几个月的口号。
但是,林春霞的扩声器没开!
沈娇宁紧张得握紧了双手,希望她们别在这里卡住了,哪怕不喊口号了直接下去也比愣在台上强。
好在方思萱急中生智,听到林春霞喊了一声,完全没有之前的扩音效果之后,便往后一摁,把自己的扩声器也关了,扯着嗓子大声喊:“拒绝愚昧,男女平等!”
林春霞也反应过来了,喊得声嘶力竭:“巾帼建功创伟业,妇女能顶半年天!”她不知道是激动,还是紧张,声音里带了点颤抖。
“学文化、学技术!比成绩、比贡献!”
她们齐声喊:“我们要——自尊!自信!自立!自强!”
她们终于喊完口号,抱着襁褓,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下去了。
台下的人都被这一下搞懵了,过了好一会儿才齐齐鼓起掌来。
沈娇宁最后上场,这一次,她是受新思想长大的独立女性,再也不用依附任何人,她的动作坚定有力,她的微笑自信从容,最后,以一个很高很稳芭蕾大跳的收尾。
她的滞空感非常好,让人觉得她好像在空中定格了好几秒,仿佛最后一个瞬间,不是落地,而是在天空中飞翔。
舞剧到这里,全部结束。
焦梦玉自己跳完后,就一直在后台看,早就看哭了,一结束就冲上来抱住她。
“小宁,我们终于演出了。”
是啊,哪怕没有灯光与音乐的配合,可他们无时无刻不意识到,足尖之下的这一寸土地,是属于省歌舞剧院的舞台啊!
沈娇宁也有些动容:“演出的感觉,真好。”舞者的生命,要在舞台上才能真正绽放。
观众席上,小郭正在把大家的评分都收起来,统计最后得分。
分数还没出来,岭市文工团的主席却道:“今年是轮不到我们了。”
“主席,可是我们是演样板戏,样板戏是优先的!您不能光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啊!”
“我问你,样板戏为什么是样板戏?”
“因为好啊,所以是戏剧的样板!”
“那不就成了,他们要是比样板戏还好,你怎么知道这部舞剧会不会是下一个样板呢?”
……
大家平复了一下情绪,曾组长那边的分数也出来了。
“这个分数,说实话,我挺意外的,但是想到你们的舞剧,我又觉得不意外了。”曾立轩说,“97分,自我们小组成立以来,第一次给一个文工团打出这么高的分数。”
沈娇宁又惊又喜,眼角控制不住地涌出热意,但嘴角止不住地上扬。
她捂着嘴:“抱歉,我太激动了。”
文工团的人都很激动,站在她左右的刘思美和贺平惠一左一右地揽住她。
“能理解,不过因为你们是取代了岭市文工团的名额,所以演出安排在正月初四那天。”
“嗯。没问题,谢谢曾组长。”
“还有,初二部队文工团演白毛女,你会来演的吧?”
沈娇宁用力地点头:“嗯,来!”
曾立轩最后问她:“你们这部舞剧的名字叫什么?演出前要把剧目名称写在门口。”
“《女儿》。”
……
直到小郭把他们送到省会的招待所,大家的情绪还久久不能平静。
他们一直都觉得这个舞剧很不错,所有看过的人都说好,可到底有多好,他们有所期待,又不敢妄想,直到今天省里给了他们这么高的评价!
“我从跳芭蕾以来,除了跳小……那个现在不让跳的舞,就数今天最激动。”贺平惠道,“我们人都到省里了,干脆去饭店好好吃一顿,庆祝庆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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