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恨恨地撇过头,不欲再看。
他的举动很细微, 然而却没有逃过云老爷子的眼,云老爷子疲惫地揉了揉额角,看向一边许久没说话的云邺,把这个烂摊子交给了他。
“阿邺,这件事你是受害者, 你说说怎么办。”
比起云珩和云辛奕,云邺的表情就淡定多了,他虽然没笑,但也看不出有多生气。
云德丰心头涌起一丝欣喜。阿邺是个大方宽容的孩子,他从来不会和家人计较。这么想着,云德丰的表情松了下来。
下一秒,云邺云淡风轻的声音便在客厅响起,“断绝关系吧,一年前他既然敢对我动手脚,现在他就敢对我的哥哥我的父亲下手,我不追究他的责任,但是他以后再也不能进我云家半步。”
他说的是云珂,但很明确地把云德丰也算在了里面,他要让云家二房断了和大房的关系,这就是在云德丰心里下刀子啊。
他云德丰现在在外受到的尊敬全来自于云老爷子,要是让别人知道他们两家变成这样,他走出去就是一个笑柄。
“阿邺,二伯知道你现在气昏了头,你弟弟他真的只是鬼迷心窍,这么多年他就只做了这么一件蠢事,你就放过他,二伯求求你了。”云德丰心急如焚,竟是要冲过去跪下。
云老爷子面色一变,拐杖一抵把他抵回了沙发。
“二伯你不清楚情况,你口中他一时的鬼迷心窍,要的是我的命。”云邺嗓音温润,好像只是在讲一个无足轻重的事,“这么多年他做的蠢事不止这一件,据我所知,我高三时候被摩托车撞断手臂就是他的手笔,大学时候差点被人推进人工湖也是他托人做的。”
他视线淡淡地落在地上一声不吭的云珂身上,对上他愤恨震惊的视线时也只是微微一笑,问:“我没冤枉你吧?”
云老爷子和云家两个哥哥已经气得说不出话,云德丰不敢置信地瞪着儿子,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什么替他开脱的话。
云珂狼狈地躺在地上,他愣了好半晌,突然自嘲似的笑了声,“原来你早就知道,难怪断了手以后就开始疏远我,云邺你可以啊,知道是我还能憋这么久。”
“不过是怕家里人操心罢了,只是我没想到你这么想要我的命。”云邺微笑依旧,笑不达眼底。
云德丰愣着,好一会才找回苍老的声音,如同电锯锯木般沙哑地讨饶:“阿邺,你之前都愿意原谅他,这回你就原谅他最后一次。”
云老爷子最后那点情义在得知这几件事时终于消失殆尽,他不再多看云德丰一眼,对着不远处义愤填膺的金管家做了个手势。
金管家福至心灵,立马找来了几个帮佣。
这几个帮佣身强体壮,进来后直接朝着云家那对父子走去,其中两个人抗着云珂的手脚,两个架住拼命道歉求饶的云德丰。
“放开我!你们知道我是谁吗!”云德丰挣扎着,两条腿胡乱地踹,狼狈地不像话:“快松开我和云珂,你们是不是不想在这干了!”
然而不管他怎么叫怎么闹,几个帮佣连神色都没变一下。
云珂是被丢出门的,他从四五节的阶梯上滚落下去,浑身骨头散架似的,云德丰到底年纪大了,帮佣没丢他,只是驾到门外放下后,用力地甩上了大门。
云德丰这辈子没这么丢脸过,但除了丢脸外,他只觉得深深的惶恐,他已经六七十岁了,就算再长寿也就那几年可活,然而他的后辈呢,他的儿子孙子甚至是曾孙子都失去了云家的庇护,那他们姓云还有什么意义?
他腿一软,一瞬间好像苍老了十岁,听到阶梯下云珂的痛呼声,他一步一踉跄地过去扶起了他,想打又下不去手,最后所有的悲哀化成了一句叹息。
“云珂,你糊涂啊……”
云珂闭了眼。
他知道自己这辈子算是完了,他做过这样的事,云邺说着放过他,但云家其他人不会放过他,以后,他的言行举止只会被人监视,直到他死。
多可悲,明明他也是云家人,却落得这样的下场。
糊涂吗?也许是吧,但他不后悔,云邺差点死在他手上,这么算下来,他也算赢了一次。
傅家这次开了两辆车来,傅元笙载走了困地眼睛都睁不开却还想粘着虞时茵的傅南栖,傅荣铮则充当司机先送虞时茵回杨家,一同前往的还有徐黎和傅老爷子。
回去的路上,傅家人对云家发生的事闭口不提,甚至极力把话题转移到其他地方。他们不在意虞时茵的神秘,况且因为她的神秘他们都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安全感。
人对自己未知的东西都是恐慌的,他们本是无神论,但现在,他们只庆幸自己有个虞时茵这样厉害的家人。
傅老爷子一路上都很纠结,他怕自家孙女生气,但要解释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这种紧张纠结到秃胡子的心情一直持续了很久,直到——
“爸妈、爷爷,晚安。”下车前,虞时茵对着老爷子莞尔一笑,挥手道别。
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让傅老爷子整个人都安定下来,笑容满面:“好孩子,晚安。”
他就说嘛,他也是为了她好,她这么懂事听话的丫头怎么会生他气呢。
车门被关上,老爷子又忙不迭地摇下车窗,和蔼地挥挥手,“快回去吧,别着凉了。”
虞时茵笑着点头,率先进了小区。
傅老爷子眼巴巴地探头看着,等到车子启动,他才把头缩回来。
他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突然嘿嘿了两声,心情愉悦的模样。
“……?”
前面的夫妻俩懵了一瞬,面面相觑。
傅老爷子和傅家夫妇回到家的时候,傅元笙和傅南栖还在客厅,两人面前是一个礼品盒。
“南栖不是困了吗?怎么还不带他回房睡觉。”徐黎问。
傅元笙对着礼品盒轻抬下巴,示意道:“时茵寄了礼物过来,他在选礼物。”
站在玄关处的三个人眼睛皆是一亮,飞快地赶了过去。礼品盒里分别装了五六个小盒子,说是选礼物,其实每一件礼物上都贴了一张小标签。
“时茵什么时候来过?”徐黎又问。
“大小姐没来。”旁边的吴嫂立马回:“这是她托人送过来的。”
徐黎点了点头,伸手拿起写着“妈妈”两个字的礼品盒。
盒子里放着的是一个通体透亮的玉镯子,不是顶顶好的品质,但就是透着精致贵气的光,徐黎笑着戴在了手上,大小正合适。
傅元笙和傅南栖收到的是一块玉坠子,傅荣铮是一块貔貅玉佩,傅老爷子的则是和云老爷子相似的手串。
傅家人从不缺礼收,虞时茵送的东西不贵,但却是让她们最开心的,尤其是傅老爷子,要不是还知道云老爷子现在可能心情不好,他都想打个电话过去炫耀一下。
——
陆千和自从表白过后便变得十分主动,以前他几乎很少在没事的时候找虞时茵,现在变得没事找事。
比如虞时茵睡前就看到手机上多了很多条微信,都是他回家以后发的。
9:40,他发来了第一条微信,是汇报行程。
【H:我到家了,你别喝酒。】
虞时茵是一杯倒,他最担心的就是她那懵懂可爱的模样被别人看到。
9:50,第二条微信,是陆发财趴在他腿上的照片,陆发财眼巴巴地看着镜头,和他爹的现状一模一样。
可惜再怎么等也没等到回复。
10:10,第三条【你还没回家吗?】
11:05,最后一条,是他最爱用的表情包,【H:猫猫晚安jpg】
虞时茵收拾完已经将近十一点半,她有些惊讶地看完他一条条信息,又好笑又无奈地给他回了个晚安。
……
这一夜她睡得并不安稳,第二天早上醒的时候头痛嗓子痛,竟是感冒了。
虞时茵很少生病,因为气运的原因,她的身体状态向来很好,但可能因为昨天动用了自己不少的气运加上吹了冷风导致这次病来如山倒。
陆千和昨天晚上没回消息,早上九点的时候热情洋溢地发了个早安过来。
虞时茵半眯着杏眸回了个早,几乎是消息刚发出去的那个瞬间,他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醒了?吃过早饭了吗?”他的声音温润柔和,带着一丝清冽几分欢喜,让虞时茵混沌的脑子都清醒了一瞬。
“还没。”她懒懒地闭上眼,往被子里钻了钻:“一会吃。”
她嗓子有些沙哑,说话的时候带了点鼻音,陆千和很快察觉到不对劲:“你声音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公寓里,陆千和面上的笑意很快敛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掩饰不住的担心。
虞时茵闷闷地嗯了声:“有点感冒。”
对面的陆千和许久没说话,隐约间,她听到一些细碎的声音,好像是人匆忙站起来走动的脚步声,还伴着关门声。
大概过了半分钟,男生略有些担忧的声音传来:“家里有人在吗?药有没有。”过了一秒,没等虞时茵回答他又直接道:“算了,你先休息,我很快就到。”
“……”
虞时茵还没反应过来,电话里只剩下几声忙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