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平旌额上青筋一跳,脸色漆黑,“我站在这儿这么久了,你竟然无视我?”
其他人见二人对上,也不和虞娇争执不休了,转而坐下来喝了口茶,准备歇会儿看虞展二人的对峙大戏。
认真说起来,不遭人妒是庸才。展平旌幼年成名,天才之名传遍整个京城,便是在天才辈出的博陵书院中,也是数得着的出挑人物。这帮瞧不起虞衡大说酸话贬低虞衡又吹捧展平旌的人,背地里还不知道如何酸展平旌呢。
如今见展平旌从高空坠落,这些人便又存了看笑话的心思。
人性,就是这般复杂。
虞衡察觉到众人态度的变化,忍不住皱眉,对展平旌也多了几分宽容,温声问他,“展公子有何赐教?”
展平旌还未开口,便有看热闹不嫌事大之人怪叫道,“人家本来对案首之位势在必得,你横空出世抢了他案首之位,当然要多看你几眼了。”
“此言差矣!展公子自小便有神童之名,虞公子从未传出过聪慧之名,又说自己只念了一个多月的书,谁知道这其中有什么隐情?展公子心有不平也是人之常情。”
展平旌凌厉的眼神四下一扫,冷冷道:“你们自己废物,争不过人家,别把我拉下水。下回名次超过我再来同我说话!”
说完,展平旌又转头看向虞衡,眼中冒出熊熊战意,“此番是我失手,下回府试,你我再来争一争这案首之位!”
“既然要争,又怎么少得了我?”展平旌话音刚落,又有一蓝衣士子含笑而立,手中还握着一柄折扇,风度翩翩地对着二人一点头,而后定定地望向展平旌,语气颇为遗憾,“展弟可真无情,前不久还说要同我争案首之位,现在就换人了?”
虞衡扬眉,瞅瞅展平旌,又望望那蓝衣士子,觉得自己好似一只蹲在瓜田却不知从何下口吃瓜的猹,与他们格格不入。
展平旌漠然看了对方一眼,淡淡道:“你这回在我之下。”
虞衡恍然,想来这蓝衣士子应该是这次的第三名,沈修,也是博陵书院的学生。
这么来看,博陵书院倒也不负盛名,县试前三就有两个出自博陵书院。据说第四名也是这书院的学生,要是没有虞衡横空出世,这次县试,博陵书院就能包圆了前三名。
也正因为如此,虞衡这个冷不丁冒出来的案首,才格外吸引旁人的目光。
沈修被展平旌怼了一句也不恼,好脾气地笑了笑,当真是温润如玉,“离府试还有两个月,大家再回去努力苦学两个月,府试案首花落谁家,也未可知。”
展平旌一个眼神都没给他,注意力全在虞衡身上,闻言只淡淡说了一句,“随你。”
而后转身便走。
沈修优雅上前走到虞衡身边,望着展平旌的背影摇头失笑,感叹一句,“果真是要跌倒了才知道疼。三公子,你说是也不是?”
虞衡对这二人的交锋丝毫不感兴趣,同样站起身来,语气淡淡回了一句,“旁人之事,我等外人怎好置喙?二姐,我们回去吧,爹娘还在府上等我们。”
虞娇仰头喝完一整壶茶,跟在虞衡身后,顺手抛给小二一锭银子,身姿潇洒,笑容明媚,看呆一众榆木书生,目光忍不住追随她的身影,却见虞府一行人已经走远,只一句话从空中隐隐传来,“掌柜的,抽坏了你家桌子,这是赔偿,不用再找!”
语气轻快活泼,仿若晨曦间黄莺轻啼,婉转悠扬,令人心驰神往。
再一想虞娇方才一鞭子抽裂桌子的飒爽英姿,刚起了些心思的人又忍不住怂了,难免在心里哀嚎一句,好端端一个侯府千金,怎么就不被教养得温柔小意贤良淑德呢?
要是虞衡知道他们的龌龊心思,准会让他们撒泡尿照照镜子,也不看自己是什么玩意儿,就敢肖想我姐?不仅如此,还想让我姐温柔小意伺候你?就凭你们这帮货色,也配?
靖安侯府。
沈氏和沐老夫人一大早就起来,焦急地等放榜的消息。陆氏身为侯府世子妃,晨昏定省,也抱着儿子大清早就来到沐老夫人院中,给两位婆婆请安。
两代婆媳三人并一个快要周岁的小屁孩在府上心情忐忑地等着消息,既忍不住憧憬虞衡考过县试,又发愁要是他没考过又该如何安慰他,连可爱小崽崽虞元昼小朋友卖萌都没缓解她们激动又忐忑的心情。
等到传来虞衡考中了案首的消息,沈氏整个人都是恍惚的,好在她反应快,连忙拍桌吩咐,“门口的鞭炮都给挂好了,等衡儿他们回来就点上。另外,差人去衙门给侯爷和铮儿报个喜,香案也备上,侯爷要是回来,一准儿开祠堂让衡儿给列祖列宗报喜!这事儿办好了,每个人都赏半年的月钱!”
一众下人乐呵呵地忙活着,虞衡一行人刚到侯府门口,就听见鞭炮齐鸣,门房和一帮早就等在门口的小厮一拥而上,吉祥话不要钱的往外蹦。
虞衡莫名觉得有些羞耻,这还只过了个县试呢,接下来还要过府试和院试两关才能拿到秀才功名。侯府又是放鞭炮又是开祠堂的,这排场……虞衡摸了摸自己噗噗跳的心口,顿时觉得自己还不大配。
【知道不配就对了,府试院试训练还不得安排起来?】
虞衡呸了系统一嘴,喜滋滋地听着来自亲娘的彩虹屁。
沈氏今天可算是扬眉吐气了,早几年一直有人拿虞衡说事,明褒暗贬的还算有良心的,还有那起子小人,故意挑唆虞衡和虞铮兄弟二人感情,让沈氏恨不得亲自登门抽烂她们的嘴。
现在可好,虞衡自己争气,考了个案首回来,沈氏顿时想好了千万种回讽红眼病的法子,就等着下回参加宴会时好好打她们的脸。
和沈氏不同,虞启昌听到消息的第一反应是他怕是还没睡醒。哪怕做的最美的梦,虞启昌也没敢期待小儿子考个第一啊,都觉得他能排在最后一位堪堪考过就已经是祖宗显灵了。冷不丁收到这么个大惊喜,虞启昌脑子还有点发蒙,听到同僚们的道喜声还觉得十分不真实,晕乎乎地回了侯府,脸上的傻笑就没消失过。
于是虞衡就见到了一个憨傻版的亲爹,沈氏不愧是虞启昌的枕边人,猜他的心思一猜一个准。
虞启昌见了虞衡后先是仰天大笑,然后就嚷嚷着让人准备香案开祠堂,这等大好事,必须告知祖宗。
虞娇立即乐了,“这还用您说,娘早就吩咐好了,就等着您回来开祠堂呢!”
虞启昌也感慨万千,拍着虞衡的肩膀大笑道:“你以前那个惫懒性子我想起来就发愁,总觉得哪天我要是开了祠堂是罚你跪祖宗的。没成想竟是你考上县案首,我要开祠堂告诉列祖列宗这一好消息。”
咸鱼印象深入人心,虞衡还能说什么呢?只能老老实实跟在亲爹后面,恭恭敬敬地给祖宗牌位上香磕头。
虞启昌显然是高兴得狠了,晚膳时拉着虞铮不停喝酒,要不是虞衡年纪还小,虞启昌更想和虞衡喝个痛快。
王夫子和苏熙也受邀参加了虞府小宴,期间,虞启昌不停向王夫子敬酒道谢,大老爷们儿喝到最后都有些站不稳,拉着王夫子的袖子眼眶微红,粗着嗓子道:“王夫子,不瞒您说,我最忧心的就是这个小儿子!这小子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性格也软,不像我,脾气爆气性大。我就发愁啊,以后要是我不在了,这小儿子被人欺负了可怎么办?好在这小子还有点天分,又碰上了你这么个好夫子,日后啊,我可终于不用再犯愁咯!”
系统有一丢丢气愤:
【明明这些都是我的功劳!】
虞衡的关注点却和系统不一样,抱着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胖橘,喜滋滋感叹道:“我果然是爹娘最疼爱的崽!”
系统无语,并不想搭理这个憨憨。
县试放榜后,虞衡收到的帖子也多了起来。先前京城士子只想看他笑话,自命清高不与他这等鲁莽武夫来往。如今虞衡拿下案首,算是为自己正了名,又有展平旌当日在酒楼公然向虞衡下战书,倒是让博陵书院的学生都开始接受虞衡。
没办法,谁让展平旌是个不服输的性子,每回考试的目标永远是第一名。若是有人侥幸赢了他,便会收到他的战书,书院的人都习惯了,还嘻嘻哈哈地互相祝福对方收到展平旌的战书,沈修就是和展平旌抢第一次数最多的人。
现在突然冒出个虞衡,也让其他人看了个新鲜。看天才小弟弟吃瘪啥的,此等乐趣不足为外人道也。
但这其中也有不少人不满,在虞衡陪着苏熙去看会试放榜时,便有认出虞衡的士子质疑虞衡科举舞弊,理由便是虞衡亲口说的只念了一个多月的书,靖安侯位高权重,为他买通考官提前知道了考题也不是不可能。
一石激起千层浪,舞弊之说在县试后便有人暗中提起,只不过没有证据,有人觉得虞衡要真舞弊也不至于嚣张,作弊拿个第一,这不是等着给人揪小辫子吗?但也有屡试不中自觉怀才不遇的,觉得自己寒窗苦读几十年,到头来竟还比不过一个侯府纨绔随随便便学上一个多月,登时心态崩了。虽然顾忌靖安侯府之权势不敢当面对峙,实则背地里没少传流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