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师喊住了她:“你我师徒二人在此叙叙旧,我也考矫一下你的功课。”
苏糖闻言只好坐在他对面。
此刻马车已经开始行走。
路上很平坦,却依然有些墩的苏糖屁.股疼。
外面阳光很好,天空之上蓝天白云,时不时飞过几只鸟儿,发出清脆的鸟鸣声。
车厢之内。
帝师缓缓问道:“在你的眼中,宋国是个怎样的国家?”
苏糖认真回答:“书上说我宋国边疆辽阔,耕种国家,虽然不比其他强国军事强大,但也算得上是中等国家,勉强有自保之力。”
这个回答中规中矩。
第帝师点点头:“恩,那在你看来我们宋国有什么缺点的?”
苏糖有些不着头脑,她今年到底年幼,绞尽脑汁的想了想:“阶级固化?富者愈富,贫者愈贫!我还太小,有些事情终究不太懂,但有一点却有些明白,寒门学子想要出头犹如登天,若是我这样的天才生在民间,大概也不会有现在的名气。”
倘若苏糖真的是一个普通农民生的孩子,就算是没有重男轻女的父母,全家上下愿意供给她读书,她也如现在这般天才。但绝对不可能名声这么响亮。
她现在一步一步走到这个地步,背后离不了苏家推波助澜。
而寒门弟子他们一无权二无钱,就算是考上举人之后,大多也只是一个乡间小官,埋头做实事,他们很有市场。
倘若真的有自己的抱负和理想要实现,朝堂之上不会给他们留下这种发展的空间。
帝师缓缓叹口气:“这件事情每朝每代的帝王都在想尽办法改变这种现象,但是效果微乎其微,你既然提出了这个问题,有什么办法可以解决吗?”
说起解决的办法,苏糖就一头雾水。
帝师笑道:“你现在年幼,尚且没有进入朝堂之上,你如果未来有一天提出了一个问题,捅出了这个脓包,那你一定要有实力和能力解决这个问题,不然就犹如最无能的书生,只会空口大话,半点落不到实处,完全没有什么用处。”
苏糖凝眉,认真点了点头。
帝师回答:“关于这个问题朝堂上需要大改革,阶级固化对于这个国家的统治没有任何好处,但是改革就意味着变动,势头太猛容易被反扑,倘若太过柔和,又不会被人重视,需要刚柔并济,也需要拉开一个口子,让那些门阀世家心甘情愿的吐出这块糕点。”
苏糖道:“他们不会同意的。”
帝师摸了摸胡子,笑道:“那便等阶级固化极致,使国家思想腐朽老化,昏暗的统治导致民不聊生,农民起义,大概就会再次掀起一段风云,国家易主,一片欣欣向荣吧。”
苏糖脸色有些黑,抽了抽嘴角道:“先生,这算什么办法啊。”
帝师摇头大笑,他自顾自倒了一杯热茶,悠哉悠哉的喝了一口:“这件事情陛下曾经跟我说过,他能做多少就改变多少,只能量力而行,多少年了,历朝历代都没有一个完美的解决办法,我们只能尽量让我们的国家延长发展,让他们繁荣昌盛安宁的生活,尽力而行,已经是做到了人为的极致吧。”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聊的很认真。
话题也逐渐扯远。
苏糖看向地图:“边疆很遥远,马车大概要一个月时间,这一个月我们就这样一直都在马车里吗?”
帝师摆了摆手,掀开外面的车帘,指了指正在农业的百姓:“我们可以做个记录,在离开京城之外的百里距离,百姓的生活是怎么样的。”
苏糖点了点头,让小喜回到马车上去拿来了笔墨纸砚。
她在砚台里倒进一些干净的水,慢悠悠的磨墨。
然后在纸上写下:五亩之宅,树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矣。百亩之田,勿夺其时,数口之家,可以无饥矣;
这一直都是一个理想中的国度,也一直被宋国人引以自豪。
五亩之宅,树之以桑,相当于每一个家里都很富裕,老有所养,幼有所依。
苏糖把自己看见的写了下来,脸上带着笑意。
帝师夸奖了她一下:“小小年纪,字写得不错。”
苏糖勾了勾唇角,自信的扬起眉眼笑道:“多谢先生夸奖。”
马车悠悠地行驶着,车帘一直是掀开的,师徒二人对外面指指点点,皆是欢颜笑语,对他们宋国的江山似乎极为满意。
直到他们二人走出了京城很远的距离。
马车悠悠的走在民间,乡间的农民,有人在从很远的河水里挑水来浇地,他们的衣裳很破很烂,有的人甚至是没有穿衣服,只是用了玉米袍将身上的敏感部位遮住。
继续在田间辛苦劳作。
苏糖脸色有些黑:“如此这般与野人何异?”
书上不是这样教导的,衣食与荣辱挂钩,大庭广众之下,袒胸露腹,成何体统?
帝师面色不变,一旁的书童解释道:“宋小姐,此地百姓也极为贫穷,他们买不起布帛,夏天还好,尚且可以潦草度日,可一旦到了冬天,每家每户几乎只有一两件棉服可以暖身,他们只能来回替换,妇人几乎从不出门,每年都会有冻死的百姓。”
苏糖瞠目结舌,有些难以置信:“他们生活如此艰难吗?”
书童回答:“还算是不错的,至少都能吃得饱饭,很少有饿死的百姓。”
苏糖表情有些古怪,这种情景和京城之外,人人都是干净的衣服,挺直腰板,自信的在民间劳作,对自己的未来充满着向往的百姓,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让她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苏糖感觉心里有些不舒服,用毛笔将这段文字记录下来。
路途很无趣。
他们有时候会在客栈中休息。
苏糖相貌精致漂亮,带着淡淡的倨傲和矜贵,再加上她坐的马车非常高的规格,平日走动还有侍卫和丫鬟保护。
一路上,几乎没有什么平民百姓敢跟她说话。
这么个锦衣玉食的,像是玉雕成的小姑娘,天生就和他们有着天地鸿沟。
夜晚。
他们在客栈中休息。
苏糖忽然睁开眼睛,黑暗之中有一个人向她靠近,她警惕的拿出枕头下的匕首,听到其中一个人窃窃私语:“我们已经把外面几个人放倒了,这个小姑娘不会翻车吧?”
“放心,这种人一看就是京城里来的世家大族,另一间房的那个先生也被绑起来关进柴房了,一个小姑娘有什么可怕的?”
两个人动作小心翼翼的走了过来。
苏糖将匕首放在了小腿上缝着的布袋里,没有抗拒,甚至一直在伪装熟睡,被他们绑起来扛到了柴房里。
柴房被打开,帝师此刻也灰头土脸的关在里面,还有苏糖的几位丫鬟侍女,他们被迷晕了,现在还在沉睡着。
两个人不客气的把苏糖扔在干柴上,拍拍手就出去了。
苏糖睁开一只眼睛。
帝师无奈的问:“你怎么就不跑呢?”
苏糖揉了揉自己被摔痛的小腿,叹了口气:“因为我想知道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天真的小姑娘,被书上所写的理想性的人性和国家所迷惑了,她没有经历过多少人之间的苦难和黑暗,她生来就是天才,总是在夸奖和自信中成长,前途一片光明。
帝师说:“大概是会把你的那几车衣物和首饰都变卖了,关于我们两个,可能会被卖给人牙子。”
苏糖疑惑不解地问:“为什么?我们并没有哪里得罪他们。”
帝师淡淡道:“财不外露,不然为师为何只带着一个书童出来,甚至连马车都是非常普通的材质,越是贫穷的地方便越是没有礼仪廉耻,他们为了吃饱饭,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苏糖从自己的小腿口袋里拿出匕首,给帝师松绑。
帝师忍不住呻.吟一声,动了动自己的胳膊和腿:“哎哟,我这老胳膊老腿了,可真是难受哦。”
苏糖叹了口气,眉眼低落的问:“那先生为何不早些跟我讲?”
他要是早些说了,苏糖就会让跟随的丫鬟侍卫回府。
帝师看了她一眼:“有些事情只有经历之后,才知道其中的艰辛,你不用害怕,再过片刻之后,官府的人就会来了。”
他出门历练,暗处自然会有暗卫保护。估计现在已经去报官了
苏糖心情很复杂,白日里她还在想着,这些人生活如此艰难,甚至连衣裳都不够穿,自己要不要给他们留下几匹布帛再走。
谁知道天还没亮,她就被人绑了起来。
小姑娘托着下巴,望向窗外的明月,复杂道:“人心险恶,他们虽然可怜,却也可怕,想必在此地为官的县令处境极为艰难。”
帝师打了个哈欠,回答:“百姓不识字,也没有读过书,正所谓穷山恶水出刁民。但情是共通的,只要你能带着他们生活越过越好,足衣食而知荣辱,他们才会从刁民转变为平民百姓,基础打得牢靠,才能让这个国家才能越来越强大。”
他笑眯眯的说:“苏糖,我们的国家还有很大的空间需要发展,你之前所说的阶级固化寒门学子,无望出头,其实在我眼中都太过遥远,我们眼前这些穿不上衣裳的百姓,才是应该重视的,这次经历,你懂得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