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喝了一口茶, 淡淡道:“虽是庶出,却也是我苏获的血脉, 日后还请夫人多多看管教养了。”
苏夫人温柔的笑了笑, 轻声道:“老爷这是说的什么客气话?苏糖也是我的女儿,她今年三岁了,这个年纪也该启蒙了, 听闻最近京城有间有名的学堂, 专教女子琴棋书画,不过那里管教比较严格, 需要住校,老爷你看呢?”
苏父随口道:“嗯,那个学堂是肃王妃的手笔,虽然没什么有名的先生大儒,但总体也不算差, 学生大多都是达官贵族的子女,苏糖去了,以她的身份反倒有些不妥当。”
毕竟苏糖庶女出身,身份是不够资格进入那个学堂的。
众所周知,龙不与蛇居。
她若一定要进去读书,同窗们也会排挤她,反倒不美。
宋夫人眼神微闪,面露自责道:“是我想岔了,原本是看着这孩子可怜,想多给她几分体面,没想到反倒是害了她。”
宋父忽然想起昨晚那个梦来,梦中逝去的姨娘是他的心中所爱,苏糖也是他最为疼惜的女儿,想到这里,一句话不经大脑脱口而出:“不如就将苏糖记在夫人的名下,如此她就能去那个学堂读书了。”
苏夫人脸色有些僵硬,连忙端起茶杯遮住自己的反常,指甲狠狠掐住掌心,温柔大度道:“也好,女孩子7岁才记族谱,她年纪小,正好可以钻个空子,我是她的嫡母,自然要为她的未来着想。”
宋父有些感叹,温和的说:“夫人果然是大度啊。”
苏糖眨了眨清澈的眼睛,困惑的歪了歪脑袋。
………
今天下午。
苏夫人给她安排了一个丫鬟,添了两件衣裳,找人安排了轿子直接就把她送往了书院。
苏糖敏锐地察觉到苏夫人不想再看见她了。
她也没有得了便宜还卖乖,乖乖的坐上马车,临走前还恭敬的行了个礼:“多谢母亲。”
苏夫人垂眉淡淡道:“如今你是我名下的孩子,记住你的本分,若是没有学会琴棋书画,就不要再回来了!”
苏糖坐在马车里,拿出袖口已经凉掉的包子,小口小口的吃了进去。
……
马车悠悠的走了两个时辰,终于来到了书院前。
大门有两个石狮子,红木大门旁边有几名侍卫看守。
管家将请帖递交了上去,去给苏糖办理了入学手续,一个八岁的丫鬟领着苏糖,走进一间房间。
管事居高临下的俯视苏糖,开口道:“三小姐,这房间就是您以后的宿舍,日后没有夫人的命令,您不可以擅自回府,每月的例银,老奴会安排下人给您送过来。”
丫鬟小喜忐忑不安的说:“张管家,我一个人伺候三小姐吗?”
管事有些不耐烦的摆摆手,转身就要走:“好了好了,差不多都安排完了,我这就回府了,你以后就要好好照顾三小姐,倘若她出了什么事,小心你的命!”
小喜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苏糖走进房间里,心里大概有了点数。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未来自己应该会一直住在这里,估计除了逢年过节或者家里出了什么重大的事情,在她15岁及笄之前,是不可能回到苏府的。
苏糖眼中露出超乎年纪的嘲讽,好吧,自己也算是没有委屈。
毕竟白捡了一个嫡女的身份,不过是恶了苏夫人而已,嫡女的身份对她未来嫁人会有很大的助力。
苏糖生来早熟,有时候甚至要比她的母亲还要聪慧一些,可她年纪太小,什么事也不方便及做,只能被动的被下人欺负。
离开苏家,未必不是一间好事!
………
苏糖穿上蓝白相间的校服,小小的身影,一步步走进学堂。
她脑袋上扎着两个辫子,被红色的头绳挽住,留下两根发带。
稚嫩的脸上戴着冻疮,眼神发亮的看向讲台上。
夫子手中握着一本书:“今日我们来学道德经…”
周围的同学都是比她年纪要大的女孩,夫子明显也没有照顾她年纪的意思,他已经知道了苏糖的身份,不受宠爱的宋家嫡女,被打发分配到了学堂。
也不知这小小年纪犯了什么忌讳?
苏家的人怎么就能如此狠心地把一个三岁的小女孩留在学堂呢?
夫子并没有多想,继续教导着道德经。
苏糖手中拿着一本书,听着夫子摇头晃脑的念书声,表情有些若有所思。
好像很容易的样子…
她生来就过目不忘,根据夫子念过的书,然后查找对应的字体,不过三天时间,她就已经学会了书本上的字。
偌大的学堂上,一般都是七八岁左右的小女孩,她们也和苏糖玩不到一块去,不过有时候看苏糖挺可爱的,也会和她聊几句话,或者送给她糖吃。
一个月之后。
夫子要考核了。
课堂上一共有四十五名学生,然而拔得头筹的却是苏糖。
夫子表情有些沉重。
他将苏糖单独叫到一间房间里,沉着一张脸问她:“这张试卷是你亲自写的吗?”
木桌上,夫子的手敲打着桌子,冰冷的声音扣住那张试卷,上面是歪歪扭扭的大字,但是每个答案都是正确的,甚至就连阅读理解也是夫子原原本本的话。
苏糖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学堂中大概只有我的字最丑了。”
夫子抽了抽嘴角,目光惊疑不定地打量苏糖,突然说:“我现在背诵一篇经文,如果你能在一炷香之内将我背过的经文一字不差地念出来,我就给你十两银子。”
苏糖眼神发亮,还有这等美事!
夫子站起身背过手,摇头晃脑的讲起一段经文。
一盏茶时间过后。
夫子喝了口茶,淡淡道:“你把我刚刚念的经文,能记住多少就背多少。”
苏糖咬了咬手指,眼神有些疑惑不解:“这很难吗?”
夫子脸色有些僵硬。
苏糖一字未动地将刚刚的经文背诵出来,看着瞠目结舌的夫子,伸出小手,错了搓手:“十两银子。”
夫子咽了口唾沫,眼神发亮,看向苏糖的眼神就像是看着一件绝世珍宝,惊叹道:“天才呀!”
苏糖愣了愣,抿唇道:“十两银子。”
夫子有些不开心,沉下眉眼呵斥道:“钱财乃是身外之物,你小小年纪怎能如此在黄白之物?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关门弟子,跪下叫师父!”
苏糖撅嘴道:“哼,我才不认言而无信的人做师父!”
夫子被噎住,忍不住哈哈大笑道:“好好好!”
他从腰间取在一个玉佩,放在小苏糖的手上,温声道:“这玉佩可不止十两银子,就当时你我师徒二人的见面礼。”
苏糖扬起小脸,疑惑不解的问:“可是为什么一定要认师父啊?”
“因为我会教你做人的道理,当今天下,女子也可以科举读书为官,你天资不凡,生来就高于无数人!师父就相当于是为人处事做人为官的一道屏障,只要你认了师傅学会了道理,懂得礼义廉耻,并且一心为百姓做事,以后就有一条通天之路!”
小苏糖似懂非懂,眨着一双灵气的大眼睛问:“管吃吗?”
夫子被噎住了,看向她一身朴素的衣裳,带着冻疮的小脸蛋,叹了口气:“管吃!”
苏糖眼神大亮,小小的身体立马跪在地上,磕了一个响亮的头:“师父!”
夫子摸了摸胡子,无奈的笑了笑,眼中却充满惊喜。
没想到只是因为还一个人情,心不甘情不愿的来这学堂教导一个月时间,竟然还赚了一个得意门生。
…………
5年之后。
苏糖的神童之名早已闻名京城,苏父也因为她得了不少好名声。
五岁那年,她第一次参加科举,就已经中了童生甲榜第一。
7岁那年,因为新皇登基大赦天下,特意追加一门科举,她再次参加,成为一个当朝最年幼的秀才。
一瞬之间,苏糖天才之名闻名天下。
天下无数人都知道,这是国朝当今最为天才的学子。
她生来就过目不忘,似乎是生而知之,很多道理讲过一次,苏糖就已经熟读于心。
苏夫人气的砸了无数次的房间之后,也慢慢的想通了。
反正苏糖的生母已经逝去,她可是正儿八经板上钉钉的她的嫡女。
即便日后苏糖真的入朝为了官,成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
也是自己的福气啊,若是有一天苏糖能给她争来一个诰命夫人,是不是亲生的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这不是自己的亲闺女吗!
想通之后,苏夫人对苏糖再读180度急转弯,极为亲切疼爱,真正把她当成了自己的亲女儿,每隔三日都会派人去亲切的问候是否少了衣食。
苏父也因为她的关系官升一职,觉得有苏糖这个女儿十分自豪。
………
酥糖此刻正在导师的房中,一位妇人接见了她,她相貌生得十分的美丽高雅,温柔得体的问:“你就是那位苏糖?”
苏糖恭敬的行礼:“见过肃王妃。”
肃王妃笑道:“不必多礼,今日特意寻你是有事相求。”